“啊!在这些鲜花中,您还没有看见过最美的一朵花呢。”弗朗索瓦一世天真地对埃莱奥诺尔的弟弟说。
“没有,而我想欣赏一下这朵奇花都想疯了。”皇帝说,他以为国王暗指的是埃唐普夫人,“可是从现在起,我以为,别人说‘在世界上最美丽的王朝是属于您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我的兄弟。”
“但是,最美丽的伯爵领地弗朗德尔,最美丽的公国米兰也是属于您的。”
“上个月,您拒绝收回前一个。”皇帝微笑着说,“为此,我感谢您,可是,您看中了另外一个是吗?”皇帝又唉声叹气地问道。
“哦!我的表弟,行行好吧!”弗朗索瓦一世说,“今天,我们别再谈论这些严肃的事情了。因为玩过了战争的游戏以后,我得向您承认,我对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别干扰了欢度佳节的时候。”
“实际的情形是,”查理五世象一个明白自己的处境,懂得必须付清一笔债务的吝音人那样做了一个鬼脸接着说,“实际的情形是米兰老是使我挂在心上,我做梦都想把它交给您哪。”
“还不如说把它还给我,我的兄弟,这样说更公正些,也可能会使您不那么伤心。可是,眼下要做的事情决不是谈这个,而是让我们痛痛快快地玩;我们以后再谈米兰人吧。”
“不管是礼物还是归还,赠予还是收回,”皇帝说,“您总不会因此而失去世界上最美的领地之一,因为您将得到它,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而我一定对您信守诺言,就如您对我信守诺言那样一丝不苟。”
“呃!我的天主啊!”弗朗索瓦一世高声说道,对他老是去谈那些严肃的话题感到不耐烦了,“您有什么遗憾的,我的表弟?难道您不是成了西班牙的国王,德国的皇帝,弗朗德尔的伯爵,而且不论软的也罢硬的也罢,您还不是整个意大利——从阿尔卑斯山的山脚一直到卡拉布里亚的尽头——的大老爷吗?”
“可是法国是属于您的。”查理五世叹息道。
“您握有印度及其宝藏;您有秘鲁和它的矿源。”
“可是法国是属于您的,是您的!”
“您拥有一个太阳永远不落下的巨大的帝国。”
“可是法国是属于您的!……假如我的眼睛瞟着王国中的钻石,其艳羡的程度和陛下觊觎公国中的珍珠——米兰一样,陛下又会怎么说呢?”
“听着,我的表弟,”弗朗索瓦一世郑重地说,“在这些重大的问题上,感情对我的影响多于理智;在您的国家里,人们说:‘别去碰王后,’同样,我么,我对您说:‘别去碰法国。’”
“哦!我的天主!”查理五世说,“我们难道不是表兄弟和同盟关系吗?”
“毫无疑问。”弗朗索瓦一世回答说,“因此我希望,从今以后,什么也不会破坏这个亲戚和联盟的关系。”
“我也希望如此。”皇帝说,“不过,”他居心叵测地假笑着又说道,“我难道能够担保以后也这样,并且举个例说,能避免我的儿子腓力和您的儿子亨利之间不发生矛盾吗?”
“对于我们,吵架不会有什么危险。”弗朗索瓦一世接着说,“如果是奥古斯丁传位给蒂贝尔的话。”
“君主有何相干!”查理五世说,情绪激动起来了,“帝国始终是帝国,恺撒的罗马还不总是罗马,即使恺撒只剩下一个虚名,罗马还是不变。”
“是的。可是查理五世的帝国毕竟不是屋大维帝国,我的表弟。”弗朗索瓦一世说,他也有点儿生气了,“帕维一战打得漂亮,但终究不是亚克兴战役,此外,屋大维富有,而您尽管有印度的宝藏和秘鲁的矿源,您的财政还是相当拮据,这点是人们心照不宣的。任何银行都不再愿意贷款给您了,不管是一分三的利息还是一分四的利息。您的队伍没有军饷,为了生存,不得不在罗马抢劫,而现在罗马被抢劫一空,当兵的造反啦。”
“但是您呢,我的表兄呀,”查理五世说,“我想,您激起了您的属地对您的不满,您不得不敷衍路德,想让德国的亲王们把钱借给您。”
“我还没说到,”弗朗索瓦一世说,“您的议会远没有元老院那么安分守己,而我呢,不是我自吹,我已经一劳永逸地结束了众诸侯的统治。”
“请您当心,总有一天,您的最高法院会把您监管起来。”争论越来越激烈,两位君主的脑子也越来越发热了。长久以来,他们相互耿耿于怀闹不和,现在宿怨重提,各自又愤愤不已。弗朗索瓦一世差一点忘了殷勤待客的美德,而查理五世却几乎把万事谨慎的原则弃之脑后。还是法国国王先想起,对方是在自己家里做客。
“啊哈!以贵族的身份起誓吧,我的好兄弟!”他陡然笑起来说,“我想,真见鬼!我们要动肝火了吧。我不早告诉您了吗?我们之间不要谈那些严肃的事情,把问题留给我们的大臣们去讨论;我们之间只要友好相处便得啦。行了吧,行了吧。让我们一劳永逸地说定了吧。除了法国以外,世界都是您的,我们别再回到这上面来了吧。”
“再除了米兰,我的表兄。”查理接着说,他察觉到自己刚才说话有失检点,立即又清醒过来了,“因为米兰是属于您的。我已经答应过您了,我再一次向您重申我的诺言。”
他们信誓旦旦地互道了友谊之后,画廊的门打开了,埃唐普夫人走进来。国王向她迎上去,把她拉到皇帝的前面。皇帝这才第一次看见她,他知道在她与梅第纳先生之间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他便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走来。
“我的表弟,”国王微笑着说,“您看见这位美丽的夫人了吗?”
“不仅是看见了,”查理五世说,“我还大饱了眼福!”
“那好!您可不知道她想得到什么?”
“要我的一个西班牙女仆吗?我会给她的。”
“不,不,我的兄弟,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是什么?”
“她想要我把您留在巴黎,直到您撕毁了马德里条约,用事实证实了您答应向我作出的诺言以后再放您。”
“假如这个意见好,就得照着去做。”皇帝在公爵夫人前面欠下身子,一方面是为了掩饰因听了这些话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另一方面是出于礼节的需要。
弗朗索瓦一世来不及再说什么了。他带笑随口说出的话,查理五世总是信以为真,还没等他看出他这些话所能产生的效果,门又开启了,宫廷里的头面人物全涌进画廊里来了。在晚餐前的半小时,就在这段时间里,这一群优雅、机灵、腐败的达官贵人都三五成群地聚拢来,把在卢佛宫欢迎仪式中我们已经介绍过的场面,除了一些细节之外,又重演了一遍。男人女人,侍臣仆从还是原班人马。象往常一样,脉脉含情和充满敌意的目光往来穿梭,按照惯例,恶毒尖刻的讽刺和取悦献媚的话语各显神通。
查理五世看见他认准是自己最可靠的同盟的阿纳·蒙莫郎西走进来,忙迎了上去,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和他以及他的使臣梅第纳公爵一起交谈了起来。
“只要您愿意,我都签字,元帅先生,”皇帝说,他对这个老兵的忠诚是信得过的,“给我起草一份米兰公国的让与书,我以圣雅克的名义起誓!虽说它是我的皇冠上最美的花朵之一,我还是签字,毫无保留地,完全放弃这块土地。”
“用书面形式!”元帅大声说道,他对这种有点儿不信任味道的防备措施一口回绝,“书面形式,陛下!陛下在说什么呀?别写,陛下,别写,您说过就行啦。难道陛下来法国是有文字作保的吗?难道陛下会以为我们对他不如他对我们那么信任吗?”
“您想的没错,蒙莫朗西先生,”皇帝答道,一面向他伸出手来,“您想的没错。”
元帅走开了。
“可怜的傻瓜!”皇帝又补了一句,“他还从事政治呢,梅第纳,就如熊鼠打洞,是瞎摸的。”
“那么国王又如何呢,陛下?”梅第纳问道。
“国王对自己的宽宏大量引以为荣,忘乎所以,以致相信我们也毫无二心。他会精神失常似的把我们放走,梅第纳,而我们要谨慎从事,让他等着。让他等着,先生,”查理五世接着说,“这又不是食言,只不过是延期嘛,如此而已。”
“那么埃唐普夫人呢?”梅第纳又问道。
“对这个女人,我们等着瞧。”皇帝一面说,一面把戴在左手食指上的一只华丽的戒指来回转动着,“哦!我需要和她好好谈一次。”
在皇帝和他的大臣轻声交换这几句短暂的话的当儿,公爵夫人当着埃斯图尔维勒大人的面,为了那天晚上袭击的事情不留情面地嘲讽着大个子马尔玛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