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阿斯加尼奥向埃唐普夫人说,“您曾向我定制一朵百合花,您还记得吗?您命令我,一旦构图完毕,就把图案立即给您送来。今天早上我完成了,这儿便是草图。”
“我们有的是时间,阿斯加尼奥。”公爵夫人嘴角挂着微笑,带着甜蜜蜜的嗓音说,“请随便坐吧。嗨,我的好病人,您的伤势怎样了?”
“现在我完全好了,夫人。”阿斯加尼奥答道。
“肩膀上的伤口好了,可是在这儿。”公爵夫人说着把手按在年轻人的心口上,举止优雅而且富有感情。
“我求求您,夫人,把这一切傻事都忘掉吧,我担心这些事使夫人殿下生厌。”
“哦!我的天主!扭扭捏捏的干什么?为什么脸色阴沉沉的?口气这么严肃是什么原因?刚才这些人都使您不偷快是么,阿斯加尼奥?我么,唉!我也厌恶他们,我痛恨他们,但是,我也怕他们三分。哦!我是多么愿意早一点儿和您单独在一起呀;因此,您看见了我是如何巧妙地把他们打发走了吧?”
“您说得对,夫人。我,我是一个贫穷的艺术家,只是为了向您呈献这朵百合花图案才来的,我置身在这样高贵显赫的圈子里,感到不成体统。”
“哦!我的天主!阿斯加尼奥,”公爵夫人摇摇头接着说道,“方才,您对一个女朋友愁眉不展,冷若冰霜。但上一次,您是多么开朗,多么可爱啊!这个变化从何而来,阿斯加尼奥?大概是您那个容不下我的师傅对您唠叨了一番吧。您是如何听他说我来着,阿斯加尼奥?瞧,爽快些嘛!您向他提起我了是吗?而他对您说信赖我是很危险的,并说我对您口蜜腹剑,是吗?您回话呀,他是不是对您说,我憎恨您,是吗?”
“他对我说,您爱我,夫人。”阿斯加尼奥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公爵夫人说道。
埃唐普夫人静默了片刻,万千思绪,一齐在她的脑子里翻腾。她当然希望阿斯加尼奥知道她在爱他,但她更希望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在思想里作好准备,以便能在不觉不知中潜移默化地摧毁他对科隆帕的感情。现在,她布置的埋伏已经暴露无遗,她只能公开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战斗,夺取胜利。一瞬间,她打定了主意。
“嗯!对了!”她说,“我爱你。难道这有罪吗?难道这能算是一个过失吗?难道人们能控制自己的爱或是恨吗?要不,您将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爱你。因为既然你在爱着另一个人,告诉你有什么用?不过,这个人把一切都让你知道了,他把我的心亮给你看,他做得对,阿斯加尼奥。你看看我的心吧,你将会看见我对你爱得是如此深,你会被感动的。那么现在,轮到你了,你听见没有,阿斯加尼奥,你应该爱我。”
安娜·德·埃唐普,生性好胜,意志坚强,她对什么都看透了,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又因为需要追求刺激,所以野心勃勃,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好几个情夫了,但没有一个是她真正爱的。她勾引了国王;勃里翁海军元帅和她是逢场作戏,隆格瓦尔伯爵讨她喜欢,然而,在所有这些勾当里,理智取代了情感。
某一天,她终于激发起梦寐以求的,但又素昧平生的爱情,这种爱情清新,真实,温柔而且深沉。凑巧这一次,另外一个女人和她在争夺这种爱情!算这个女人倒霉!她感情激越,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安娜的主意已定,激动不已,但她都得压抑着,化为柔情一片。另一个女人还不知道有埃唐普公爵夫人作情敌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劫难。埃唐普公爵夫人想把她的阿斯加尼奥占为己有,这个女人威力无穷,她的一个眼色,一句话,一个手势都能把在她与他之间可能存在的一切都摧毁殆尽。可是,从现在起,只得听天由命了,国王情妇的野心和美丽都只将用来对付阿斯加尼奥的爱,和对科隆帕的嫉妒。可怜的科隆帕啊,此时此刻,她正在弯腰绣绒毯,坐在纺车旁或是跪在跪凳上呢!
阿斯加尼奥呢,他看到自己被爱得如此率直,如此强烈,既感到迷惑,飘飘然,又感到害怕。邦弗尼托早就提醒过他了,现在阿斯加尼奥已经明白,这件事不只是一时的任性;可是,他缺少的不是斗争的力量,而是欺骗和制服对方的经验。他才满二十岁,太敦厚诚实,不会弄虚作假。可怜的孩子啊,他以为,对科隆帕的回忆,轻轻地叨着这个年轻天真的少女的名字,就是他进攻和自卫的武器,是他的剑和盾,然而恰恰相反,他这样做只是在埃唐普夫人的心中更深地扎一刀;没有情敌,一帆风顺的爱情可能很快会使她厌弃的。
“行了,阿斯加尼奥,”公爵夫人看见年轻人可能为她方才的一番话吓住了,无言以对,便沉住气接着说,“今天,我们不谈我对您的爱了,这原来是你的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挑起来的。眼前,我们仅仅为您想想吧。哦!我爱您比爱我自己还甚,这点,我可以向您发誓。您为我的生活点亮了一盏明灯,我也愿意为您的前途铺平道路。您是孤儿,您就把我当作母亲吧。您已经听见我对蒙勃里翁和梅第纳所说的话了,您一定会想,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错,我的确有野心,但这仅仅是为了您一个人。从何时开始,我企望为法国的儿子在意大利的中心创建一个独立的公国呢?从我爱您以后。倘若我是那边的王后,那么谁是真正的国王呢?您。为了您,我把帝国与王朝换了个位置!啊!您不了解我,阿斯加尼奥,您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您看清楚了吧,我向您道出了实情,向您展现了我全部的宏图。说说嘛,您也跟我说说知心话,阿斯加尼奥。您想的是什么,让我来替您办到!您的欲望何在,让我来帮助您!”
“夫人,我希望自己能象您一样坦率,一样诚恳,我愿意向您道出真情,就象您做的那样。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我只企求科隆帕的爱。”
“可是,既然你亲口告诉我了,她不爱你!”
“那一天,我失望了,一点也不错。可是今天,谁知道!……”
阿斯加尼奥垂下了眼帘,放低了声音说:
“您,您不是在爱我么?”
爱情能使人本能地领悟到事物内在的本质,这使公爵夫人惊得目瞪口呆。她沉默了片刻。然而,这点时间足以使她又振作起精神来。
“阿斯加尼奥,”她说,“今天,我们别谈情感方面的事情了。我已经请求您别再谈这个了,我现在再次请求您。您难道从来没有企望过诸如门第、财富、荣誉一类事情吗?”
“啊!想过!想过!一个月以来,我想得很多。”阿斯加尼奥答道,他心不由己地老是执着地去想着一件事。
又是片刻沉寂。
“您爱意大利么?”安娜提高嗓门问道。
“爱的,夫人,”阿斯加尼奥答道,“在那儿,有花繁叶茂的橙树,在树下交谈是多么美好呀!在那儿,蓝盈盈的天空如此和谐地围绕、抚慰、点缀着宁静的大自然。”
“啊!向我,向我一个人抒发情怀吧!我就是你的一切,就如你也能是我的一切一样!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公爵夫人大声说道,她也身不由己地被拉回到她的爱情中去了。可是她担心又会吓着阿斯加尼奥,便立即控制住自己,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想,”她说,“您爱艺术胜于一切。”
“胜于一切,我爱么。爱么!”阿斯加尼奥说,“啊,这不是我,这是我的师傅赛里尼,他为他的创造献出了一切。伟大的、可敬的、崇高的艺术家,是他。我么,我是一个低下的学徒工,如此而已。我跟他来到法国,不是为了争名,也不是为了夺利,而仅仅是我爱他,如此而已。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他和我分开,因为在那个年代,他是我的一切。我么,我没有个人的志愿,我没有自主的力量。我成了金银匠,完全是为了讨他喜欢,因为他愿意这样,就如我成了雕镂工,是因为他对精雕细镂这一行热心一样的道理。”
“那好!”公爵夫人说,“听着:生活在意大利,权力无边,和国王相差无几;做艺术家的保护人,赛里尼首先在内;给他青铜、银子、金子,雕镂、熔炼、浇铸,而在这一切之上,爱人,被人爱,自由自在,说吧,阿斯加尼奥,难道这不是美好的梦想么?”
“这是天堂,夫人,假如我爱的是科隆帕,并被她所爱的话。”
“又是科隆帕,老是说到科隆帕,”公爵夫人大声说道,“行了,既然这个人总是执拗地在我们的谈话中,在我们的思想里出现,既然你的科隆帕完完全全和我们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你的眼前,无时无刻不在你的心中,那我们就直率地,毫不伪饰地谈她与我吧,她不爱你,我知道得很清楚。”
“啊!不,我现在不清楚她爱不爱我了,夫人。”
“可是,她不是要嫁给另一个人吗?”公爵夫人大声说道。
“可这是她父亲强迫她的。”阿斯加尼奥答道。
“她的父亲强迫她的:倘若你爱我的程度就象你爱她那样,倘若我处在她的地位,你会以为,你会以为世界上会有一种力量,一个意志,一种权力能够把我俩分开吗?啊!我将会抛弃一切,躲避一切,我向你扑来,我把我的爱情,我的荣誉,我的生命全押在你一个人身上!不,不,我对你说,她不爱你,现在,你愿意我再给你说几句么?这就是:你也不爱她,你!”
“我!我!我不爱科隆帕!我想,您刚才是说我不爱她,是吗,夫人?”
“对,你不爱她。你是自己欺骗自己。在你这个年纪,人们为爱情而爱。倘若你先看见我,你爱的就是我,而不是她。哦!当我想到这儿,想到你会爱上我,多好啊!可是不!不!我宁愿你选中我。我不认识这个科隆帕,她又美,又纯洁,她正合你的心愿,可是这些少女,她们不懂得爱人。我刚才这番话,你的科隆帕是说不出来的,而我,你是瞧不上的;她太要面子,太含蓄,可能也太腼腆了。可是我么,我的爱情很简单,说起来也干干脆脆的。你蔑视我,你认为我忘了自己是个女人,而这一切,就因为我不隐瞒。某一天,当你更好地认识了世界,当你尝够了世态的炎凉,对生活痛心疾首的时候,这时,你会悔悟当初的偏见,你会赞美我的。不过,我不愿意被人赞美,阿斯加尼奥,我需要爱情。我再对你说一遍,阿斯加尼奥!倘若我不是一心一意爱你的话,我会弄虚作假,耍手段,撒娇献媚的,然而,我太爱你了,不会勾引你。我想接受你的心,我不愿意偷取它。你对这个女孩子的爱情要达到什么程度呢?回答我。你会难过的,亲爱的心上人,如此而已。我么,我可以在很多事情上为你效劳。我已经受了双倍的苦,可能天主会同意我把多受的痛苦让你分挑一些;再则,我的财富、我的权力、我的经验,我把这一切奉献在你的膝下。我还将和你的命运与共,我可使你避免任何的错误和堕落。一个艺术家为了功名利禄,往往需要变得卑劣低下,俯首帖耳。和我在一起,你什么也别担心。我将做你的台阶让你不断地步步高升。和我在一起,你将永远是自豪的、高贵的、纯洁的阿斯加尼奥。”
“那么科隆帕!科隆帕,夫人!她不也是一颗洁白无瑕的珍珠么?”
“我的孩子,相信我,”公爵夫人答道,刚才她还心驰神往的,一下子又变得忧郁起来,“你的纯洁的,你的无辜的科隆帕会使你的生活既枯燥又单调。你俩都太纯洁了,天主创造天使不是让他们之间成双配对的,而是使坏心眼的人变得善良一些。”
公爵夫人在讲这些话时,措词是那么有力,语气情真意切,阿斯加尼奥被软化了,禁不住产生了怜悯之心。
“哎呀!夫人,”他对她说,“我看出来,您十分地爱我,我真正地被感动了,如果这种感情是爱情就更好了!”
“啊!说得太对了!你说的话太正确了!我宁愿你蔑视我,不爱去听国王的甜言蜜语。啊!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爱一个人,第一次,我可以向你起誓!”
“国王!这么说您不爱他,夫人?”
“不!我是他的情妇,但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可是他还在爱您,他!”
“我的天主!”安娜大声说,她凝眸注视着阿斯加尼奥,并把年轻人的双手紧合在自己的双手之中,“我的天主!如果能引起你的嫉妒心,我将是十分幸福的!是国王让你不高兴了吗?听着:直到现在,我在你面前是富有的、高贵的、有权有势的公爵夫人,她为你犯上作乱,移天换日。一个可怜巴巴的平民女子,穿着一件寒酸的白色连衣裙,头发上插着一朵野花,孤苦伶仃,与世隔绝,你不是更喜欢这样的女子吗?你更喜欢这样是不是,阿斯加尼奥?那么我们离开巴黎,离开上流社会和宫廷吧。我们出走,隐居在你的意大利的一块偏僻之处。栖身在罗马高大的松树下,在你的漂亮的那不勒斯海湾旁。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已经准备就绪。啊!阿斯加尼奥,阿斯加尼奥!我为你牺牲了一个带王冠的情夫,这难道还不能使你扬眉吐气,春风得意么?”
“夫人,”阿斯加尼奥在如此笃诚炽烈的情火下,不由飘飘欲仙起来,他说:“夫人,我真是太骄傲,太过分了,不过您过去终究没有和我好啊。”
“过去!哦!你们这些男人啊,你们真是太残酷了!过去!当一个不幸的女人在过去身不由己,置身于时代的漩涡里受人摆弄,难道她应对自己的过去负责吗?假如一场风暴把你吹到意大利,一次旋风把你卷到意大利,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你回来了;当你看见今天你如此钟爱的科隆帕屈从父亲,已经嫁给奥尔贝克伯爵为妻时,你会怨恨她吗?你会谴责她的德行吗?你会因为她顺从了天主的一个旨意而加罪于她吗?再说,假如她根本就不认识你,不记得你;假如她被苦难折磨够了,对生活厌倦不堪,一时被天主所遗忘,她忽儿向往起自己永远被拒之门外的,被称之为爱情的天堂;假如她对自己的丈夫爱不起来,而爱上了另一个人;假如她一时冲动,把自己的身心托付给另一个人,于是这个女人在你的眼睛里就算堕落了,在你的思想中就算失去了贞操;于是因为这个女人没有洁净的过去来取悦你的心,她就永远也不能期望这个幸福了吗?啊!我再说一遍,这是不公正的,这是残忍的!”
“夫人……”
“谁告诉你,这又不是我的经历呢?那么听着我对你说的话,相信我的断言吧。我再说一遍,我受了双倍的苦。那可好,对这个受苦受难的女人,天主能宽恕,而你不能原谅。你不懂得,跌落进深渊之后,又从原地爬起,比用幸福的蒙布遮住眼睛,在深渊旁边经过而没有发现要更伟大,更壮丽!哦!阿斯加尼奥!我原以为你比较年轻,比较俊美,比别人的心地也要善良些……”
“啊!夫人!”
“把手给我,阿斯加尼奥,这样,我一纵身便能从深渊之底跳进你的怀抱,你愿意么?明天,我将和国王,和宫廷,和上流社会一刀两断。啊!在爱情上我一往无前,向前!此外,我也不愿意故意显得伟大。我只是为你作了一点点牺牲,相信我说的话。所有这些男人不值得你一看。不过,假如你相信我,亲爱的孩子,你会让我为你保持尊严,继续去实行为了我们两人的计划。我会使你飞黄腾达的,你们男人,你们借助爱情获得荣华富贵,或迟或早你们一个个都会有雄心壮志的,你们终究会是这样的。至于国王的爱情,你不必记挂在心:我会让他转移目标,爱上另一个人,我么,我勾住他的魂就行了。选择吧,阿斯加尼奥!借助我,并和我一起变得有权有势,或是通过你,让我和你一起成为平庸之辈。瞧,你也知道了,刚才,我就坐在这张安乐椅上,宫廷的重臣无一不匍匐在我的脚下。你就坐在我这个座位上,我希望如此,坐下,而我来匍匐在你的脚下。哦!我在这儿多好啊!阿斯加尼奥!哦!赐我以幸福,让我看见你,望着你!你的脸变白了,阿斯加尼奥!哦!假如你能告诉我,往后,哪怕是遥远的未来,总有一天你会爱我的,那多好啊!”
“夫人!夫人!”阿斯加尼奥说,他把脸藏在手中,同时蒙住了眼睛和耳朵,他感到,这个女妖的眼神和声调的诱惑力太大了。
“别叫我夫人,也别叫我安娜,”公爵夫人把年轻人的手分开说,“叫我路易丝。这也是我的名字,但是任何人都没叫过我这个名字,它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路易丝!路易丝!……阿斯加尼奥,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动听的名字么?”
“我知道一个名字更为动听。”阿斯加尼奥说。
“啊!小心点儿,阿斯加尼奥!”受伤的母狮大声说道,“倘若你使我过分痛苦,我现在有多爱你,以后就有多恨你。”
“我的天主啊!夫人,”年轻人象是为了消去眼前的幻觉似的摇头晃脑地回答道,“我的天主!模糊我的理智,搅乱我的思想的是您啊!我难道神经失常了么?我难道发烧了么?我难道在梦游么?假如我向您说了一些过重的话,请您饶恕我,这是为了使我自己清醒过来。我看见您在这儿,在我脚下,您是多么美丽,受人敬爱,您是王后啊!倘若不是为了让人误入歧途,不可能有如此迷人的诱惑力。啊!对了,您说过的,您跌进了深渊;然而,您非但没有从中跳出,反而要把我也拖进去,非但没有与我一起爬上来,反而要我与您一起沉沦。啊!我生性懦弱,别让我经受这样的考验吧!”
“既谈不上考验,也谈不上诱惑、梦想,对我俩,只有光辉灿烂的现实。我爱你,阿斯加尼奥,我爱你!”
“您爱我,不过,以后您会对这个爱情后悔的,不过,总有一天,您会责备我,对您在我的生活中作的好事不满意,要不,对我在您的生活中造成的障碍不满意。”
“哦!你不了解我,”公爵夫人大声说道,“倘若你以为我软弱,将来会后悔的,那好,你要一个保证吗?”
说着,安娜匆忙走去坐在一张桌子前,在桌子上放着墨水和纸,她抓起一支羽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拿去,”她说,“你还不相信的话,你就怀疑吧。”阿斯加尼奥拿起纸,读道:
“阿斯加尼奥,我爱你!我到哪儿,你都跟着我;要不,你到哪儿,让我跟着你。
安娜·德·埃莱。”
“啊!这样不行,夫人!我觉得,我的爱情对您是一个耻辱。”
“一个耻辱!”公爵夫人大声说道,“我,难道我还知道什么叫耻辱么!我太自尊了,不知道什么叫耻辱。我的自尊,就是我本人的德行!”
“啊!我知道一个更美妙更圣洁的德行。”阿斯加尼奥说,他绝望地振作了一下,又勾起了对科隆帕的回忆。
这一句话给了公爵夫人当头一棒。她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
“您是一个固执而残忍的孩子,阿斯加尼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本来希望使您免受苦难,看来,只有痛苦才能教会您如何生活。您还会来到我身边的,阿斯加尼奥,您再来到我身边时,必将血演斑斑,伤痕累累;那时,您就会知道,您的科隆帕的价值和我的价值。但是,我会原谅您的,因为我爱您。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再见。”说完,埃唐普夫人的感情上爱恨交加,愤然离去。她忘记自己在一阵狂热的驱使下写下的这两行字还留在阿斯加尼奥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