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尊敬的朋友,”马尔玛涅子爵打断他的话说,“对不起,您把这件事解释得不对头。我不是害怕邦弗尼托,我是怕国王生气。被这个意大利乡巴佬杀了,我并不怕,就象夫人的口气说的那样,呸!我怕的,可以说是把他杀了,我怕夺去了我们陛下的一个臣仆的命,国王似乎对他十分感兴趣。”
“而我,夫人,还曾斗胆让他希望,在需要的时候,您不会不保护他的。”
“我从来不会撂下我的朋友们不管的。”公爵夫人说,“何况,正义在你们一边,它不是一位比我更好的朋友吗?您俩不是按照国王的旨意行事的吗?”
“国王陛下,”马尔玛涅答道,“除了邦弗尼托以外,没有把内斯勒宫指名给任何其他人,而我们选中它,也毋庸讳言,从表面上看,完全是为了报复。还有,我将带两个亲信一起去,假如我把这个赛里尼杀了——这点我能确信——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哦,我的天主!”公爵夫人微笑着说,露出了她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国王对活着的人是尽力保护的;不过,我想,他并不怎么关心为死者报仇的事。假如他对艺术的赞赏力因此而无从施展时,我希望,除了对我的爱情以外,他不会再想到其他的事情了。啊!这个男人在公开场合下对我的态度如此嚣张,肆无忌惮!马尔玛涅,您忘了这件事了吗?”
“可是夫人,”小心谨慎的子爵说,“您得十分清楚,您将要遇到的麻烦。”
“啊!您真是太有远见了,子爵。”
“不,假如您允许的话,夫人,我不希望对您保留什么。和这个鬼东西打交道,很可能凭力量是不行的。那么,我得向您承认,我们将要借助于计谋。假如大白天他在他的宫堡里能逃过我手下的好汉,他们完全可以在某一个晚上,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候着他……而他们不仅佩有长剑,夫人,他们还有匕首。”
“我明白了,”公爵夫人说,她听了这个小小的暗杀计划,脸蛋上鲜艳的光泽依然如旧,没有一丁点儿异样。
“怎么样,夫人?”
“还怎么样呢?子爵,我看出来您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并且看出,您的敌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见鬼!”
“可是事情本身呢,夫人?”
“一点不错,事情很严重,可能值得我们好好想想。可是,您要我对您说些什么呢?每个人都明白,国王本人也不是不清楚,这个人大大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恨他……不亚于恨我的丈夫或是迪亚纳夫人。还有,当然啦!我以为可以答应您一喂,有什么事情,伊莎波,为什么来打断我们的话?”公爵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一个贴身侍女说的,后者刚刚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我的天主!夫人,”伊莎波说,“我请您原谅。可是,这个佛罗伦萨的艺术家,这个名叫邦弗尼托·赛里尼的人,他在门外,手上拿着一只非常精致的镀金小杯。他彬彬有礼地说,他来向夫人阁下献礼,他恳切地要求您能不吝见他一面。”
“啊!对啊!”公爵夫人的怒气稍减,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你是怎么回他来着,伊莎波?”
“我说夫人还没换装,我这就去禀报。”
“很好。”公爵夫人一边转向窘迫的大法官,一边接着说,“我们的敌人似乎回心转意了,他开始认识到我们的厉害,和我们的能量了。这无所谓,他以为就这样可以便宜了事了,没那么容易!我不会就这样立即接受他的歉意的。应该使他记住他的冒失和我们的气愤。伊莎波,你告诉他,你已经禀报过我了,我命令他等着。”
伊莎波走出去了。
“我刚才和您说了,马尔玛涅子爵,”公爵夫人情绪稍缓和了些,接着又说,“您跟我提起的那件事是严重的,我大概不能答应帮您的忙,归根到底,这有点儿象谋杀和圈套。”
“他太盛气凌人了!”大法官大着胆子说。
“我希望,补救的办法也是相当的,阁下。这个傲慢无礼之徒,敢于顶撞王室,现在正在我的前厅等待着接受我女性的嘲弄,说实话,就这样让他受两小时的罪也可以付清一句唐突无礼的话。何况,人总要有点怜悯心,大法官。原谅他吧,两小时以后,我也会原谅他的:难道我对您的影响还没有国王对我的影响大么?”
“那么请您现在允许我们向您告辞,夫人,”大法官欠身说,“因为我不愿意向我的真正的女王许下我不能遵守的诺言。”
“您要走!哦!别这样!”公爵夫人说,她非常希望有人在场可证明她得到的胜利,“大法官阁下,我希望您能亲眼看到您的敌人屈尊受辱,那么我们同时都报了仇。我给你们,您及子爵,这两个小时:别感谢我。——听人说,您把您的女儿配给奥尔贝克伯爵了,有这回事吗——这主意真妙,真的。我说真妙,确切些说,是还不错罢了。嗯,阁下,您请坐吧。您知道吗,要结成这门婚事,得有我的同意,而您还没向我提出过请求,不过,我会同意您的。奥尔贝克象您一样对我忠心耿耿。我希望,您那个漂亮的孩子,我们终究能看见她,控制她的,而她的丈夫也不至于如此冒失无礼,不把她引见到宫廷里来的。”
“您给她起了个什么名字,阁下?”
“科隆帕,夫人。”
“这是一个漂亮而亲切的名字。人们常说,名字对命运有影响,假如真的如此,可怜的孩子大概天性软弱,而且会痛苦的。喂!伊莎波,怎么说?”
“没什么,夫人,他说,他等着。”
“啊!好,很好,我已忘了这件事情。嗯,嗯,我再说一遍,要留神科隆帕,埃斯图尔维勒阁下,伯爵和我的丈夫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他的野心和埃唐普公爵的贪婪不相上下,也是相当善于把自己的妻子去交换某片公爵封地的。因此,我也得当心点,尤其是,假如她真的象大家传说的那样美的话,更得留点儿神。您会把她介绍给我的,是么,阁下?我可以保护她,这是合情合理的呀!”
公爵夫人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自己的胜利时刻的到来,侃侃而谈,忘乎所以,而她那急不可待的兴奋心情更是溢于言表,暴露无遗。
“行了!”她又开口道,“还有半个钟头就够两个钟头了。我们就要把可怜的邦弗尼托从酷刑中解放出来。我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大概罪也受够了,他不习惯这样候人的,对于他,卢佛宫永远是畅通无阻,而且随时可以晋见国王。说真的,虽说他罪有应得,我还是可怜他。他大概心里怒火中烧,是吗?可是又不能发作!哈!哈!哈!我以后想起来就会笑。不过,善良的天主啊!那儿出什么事了?大叫大嚷的……什么东西摔破的声音。”
“莫不是这个该死的人受罪受得不耐烦了?”大法官说,他心里又萌发了一线希望。
“我刚想去看个究竟,”公爵夫人说,她的脸色陡然变了,“和我一起来吧,我的伙计们,来吧。”
邦弗尼托出于我们已知道的原因,委屈求全,要与权势重大的宠姬讲话,在他与普里玛蒂斯谈话的次日,便拿着镀金的小银杯——他求太平的代价——扶着阿斯加尼奥,向埃唐普宫邸一步步走去。阿斯加尼奥因为昨天痛苦了一夜,显得脸色苍白,十分虚弱。开始,他遇到了一群仆人,他们不愿这么早就去向他们的女主人通报他的到来,结果费了他半个小时的口舌。这件事已经使他心里有了疙瘩,后来,伊莎波来了,同意去向埃唐普夫人禀报。接着,她又回来向邦弗尼托说,公爵夫人正在更衣,需要等一会儿。于是,他捺下性子,靠着阿斯加尼奥,坐在一张凳子上,后者因为走路累了,再加上发烧和有心思,给折腾得够呛,感到有些不支。
就这样过去了一小时,邦弗尼托开始以分计算了。“不过,不管如何,”他心里想,“一个公爵夫人的梳妆打扮是一天中的大事,多一刻钟少一刻钟,我犯不着打乱我的行动步骤。”虽然他理性上是这样考虑的,行动上却开始以秒计算了。在等待的时候,阿斯加尼奥的脸色越来越白了:他原想把他的痛苦瞒过他的师傅,并且一声不吭地随他摆布的,可是,他早餐滴水未进,因此,他再想硬撑着也不行,他感到坚持不下去。邦弗尼托坐不住了,开始踱起方步来。
一刻钟又过去了。
“你难受么,我的孩子?”赛里尼问阿斯加尼奥。“不,真的不,师傅,不如说,难过的是您。您就耐心点吧,我求求您了,马上就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