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神圣的礼拜天,邦弗尼托除了打网球什么也不干,玩过了就乘凉,并且参观了他的新的寓所。可是第二天起,搬家就开始了,他的九个伙伴齐心协力,花了两天,家就搬成,邦弗尼托在第四天就照常平平静静地工作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大法官虽看到自己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但得知邦弗尼托的工场、工匠和工具确已安置在大内斯勒宫后,他的怒气又上来了,便开始琢磨、酝酿一次报复行动。他正处心积虑,加紧安排复仇的步骤的时候,在第四天的早晨,也就是礼拜三,马尔玛涅子爵忽地一头撞见了他。是懦夫和傻瓜的那些人,对他们朋友的痛苦和失败是幸灾乐祸,沾沾自喜的,马尔玛涅也决不会不染上这种得意感。
“怎样!”他走近埃斯图尔维勒说,“我不是早对您说过了么,我亲爱的大法官。”
“哦!是您,子爵,您好。”埃斯图尔维勒答道。
“怎样!现在您知道我那时说得不错吧?”
“唉!不错。您好吗?”
“在这件倒霉的事情里,我至少没什么可内疚的,我已经和您讲得够多的了。”
“国王回到卢佛宫了吗?”
“废话!您不是说,一个工匠,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真是一件希罕事!您看见了吧,我可怜的朋友。”
“我问您,国王陛下是否从枫丹白露回来了?”
“是的,并且他非常遗憾没有在礼拜天到巴黎,以便在卢佛宫的一个塔堡上观看他的金银匠是如何战胜他的大法官的。”
“在宫廷里有闲话吗?”
“大家说,您完全被打败了!”
“嗯!嗨!”大法官哼着说,这场吞吞吐吐的对话开始使他坐立不安了。
“您就这样服服贴贴地被他击败了?”马尔玛涅子爵继续问道。
“不过……”
“他杀了您两个人是吗?”
“我想是的。”
“假如您希望有人接班,我有两个小伙子为您服务,那是两个意大利人,两个经验丰富的雇佣武士,他们的要价稍高了些,不过那是两个挺可靠的人。假使您早得到他俩,事情恐怕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再说吧,我不说不行。假如不是为了我自己,至少得为我的女婿奥尔贝克伯爵。”
“不过,别人再怎么说,我决不会去相信,这个邦弗尼托还会自己用棍子揍您。”
“这是谁说的?”“大家都这么说。有些人象我这样气极了,其他人象国王那样感到好笑。”“够了!事情还没完哩。”
“所以,您和这个乡下佬纠缠犯不着;而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不值一提的物质利益。”
“现在我要为自己的荣誉战斗。”
“如果关系到一个情妇,还可说说;迫不得已,您可以抽出剑来和这样的人斗,但是为了一栋房子……”
“内斯勒宫是一座王宫。”
“说得对;不过为了一座王宫,甘冒被人殴打的危险却犯不着!”
“哦!我有一个想法,马尔玛涅,”大法官说,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当然啦!您对我关怀备至,反过来,我也想为您尽朋友之谊,现在机会来了,我高兴极了。您是贵族,又是国王的秘书,您住在于歇特街,也实在是太寒酸啦,亲爱的子爵。埃唐普公爵夫人对我是有求必应的,您也知道。最近,为了一个朋友,我请求她在国王的行宫里面让这位朋友挑选一座。我几经周折,终于把这件事做成了。可是,现在,我赏识的这个人因有紧急公事,被召到西班牙去了。于是,国王的这份产业赠予的公文便落在我的手上。我本人用不上,您要么?我能报答您的热心帮助和您那真诚的友谊感到十分幸福。”
“亲爱的埃斯图尔维勒,您真帮了大忙了!说实话,我住得是不好,为此,我向国王诉苦不下二十次了。”
“我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条件是既然您有机会任选一座宫堡,您就选……”
“说下去,我听着。”
“内斯勒宫。”
“哦!哦!这是一个陷阱。”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证据么,这儿有一张国王陛下签署的正式赠予书,还留着填写住户姓名和宫堡名称的空白。不过,我可以写上大内斯勒宫,让您随意填写人名。”
“这个该死的邦弗尼托怎么办?”
“对他完全可以不必介意。我与他之间有一个书面协定,您就不必担心了。想要住进去的这个人会发现大门是敞开着的,假如他想等一个礼拜天进去,他也会发现大厅是空着的。此外,也谈不上赶走邦弗尼托,只是和他共享大内斯勒宫而已,这座房子够大的了,足够容得下三四户人家。邦弗尼托会讲道理的。——好吧!您干什么?”
“我在证书下面写上我的姓氏和爵号,您看行么?”“不过要留神,因为邦弗尼托可能比您想的要更可怕。”
“好!我就留下我的两个雇佣武士,在一个礼拜天,我们偷袭他。”
“什么!您与这个乡下佬纠缠不清只是为了不值一提的物质利益性?”
“强者总有理,此外,我还为一个朋友报仇雪耻。”
“那么祝您走运,我已经和您先打招呼了,马尔玛涅。”
“那么双倍感谢了:一次谢谢您的厚礼,另一次谢谢您的忠告。”
说完,马尔玛涅高高兴兴地把他的赠予书塞进口袋,匆匆忙忙地走去把两个武士挽留住。
“妥了,”埃斯图尔维勒搓着双手,边目送着他边说,“行了,子爵,不外乎两个结果:要么你为我报了邦弗尼托的仇;要么邦弗尼托为我报了你对我讽刺挖苦的仇。总之,得到好处的是我。我使我的敌人相互残杀,让他们去格斗,去杀戮,谁打痛谁我都叫好,因为不论谁痛都让我高兴。”
当大法官的仇恨在威胁着大内斯勒宫的居民时,让我们越过塞纳河,看一看这些人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等待着命运的安排的。邦弗尼托对自己的力量坚信不疑,正如我们说过的,又心平气和地干起活来,没想到,埃斯图尔维勒大人阁下对他在咬牙切齿,再说,他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他黎明即起,走到他在花园里发现的一间孤立的小房间里去,房间在冶炼场的上面,一扇窗与小内斯勒宫的花坛成一斜线。在那里,他正在塑造一尊小型的赫柏的模型。午餐后,也就是正午一点以后,再在工场上转一圈,在那儿,他在制作他的朱庇特。晚上,他打一场网球或是散一会儿步作为休息。现在再把卡特琳的一天介绍一下:她一会儿缝缝补补,一会儿又跑跑跳跳,唱唱闹闹,比起在费拉尔红衣主教的府第里,她感到在大内斯勒宫要舒坦多了。
至于阿斯加尼奥,他的伤势不轻,还不能马上干活,虽说他脑子闲不住,他倒不感到无聊,他可以想入非非。假如现在,我们利用一下窃贼飞檐走壁的技能,飞进小内斯勒宫,我们在那里看到的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首先,科隆帕在她的闺房里象阿斯加尼奥那样在冥思苦想。请读者允许我们的介绍到此为止。我们所能说的,就是阿斯加尼奥的梦想的色彩是玫瑰色的,而可怜的科隆帕的梦想却象黑夜那么阴暗。还有,这儿是佩里纳太太,她正出门采购食品,假如您愿意,我们可以跟着她走一阵子。
我们似乎觉得,我们和这位好心的太太久违了,我们还得说,勇敢无畏并不是她的主要德行,在我们已经介绍过的惊险纷乱的战事中,她甘愿退避三舍,守在阴暗角落里,现在大地又盛开和平之花,她的脸颊上也绽出了朵朵红玫瑰。既然邦弗尼托又重新干起他艺术这一行,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恢复了自己乐天的、婆婆妈妈的、长舌妇特有的少见多怪的脾气,一句话,又开始了对一个仆人应知和应会的训练。
佩里纳太太要去采购,就不得不穿过两家共有的院子,因为小内斯勒宫的另一道门还没有打通。然而,真是无巧不成书,邦弗尼托的老女仆,鲁贝尔特居然也恰好在这时出门去购买食物,为她的主人准备午餐。要说这两位可敬可爱的妇人在对他们各自的主子说长道短方面,可真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低。她俩一搭就上,结伴而行;既然俗话说,“边谈边走无长路”,她们便打开了话盒子谈了起来。
鲁贝尔特首先开腔,向佩里纳太太打听附近商贩的姓名和食品的价格,接下去,她俩就转入更深更有趣的话题了。“您的主人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罗?”佩里纳太太问。“他啊!要是您不去惹他,他温和得象一个耶稣,不过,老天哪!假如别人不遵照他的意思去做,我不得不说,他就不那么好对付了。他喜欢,而且十分喜欢别人照他的意愿行事,这是他的癖好。一旦他脑子里有了什么固定的想法,地狱里来上五十万个妖怪也别想让他改变主意;此外,假如您表面装着顺从他,他就可以象孩子一样被您牵着鼻子走,他甚至讲话也很温柔动听。听听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吧:‘鲁贝尔塔太太(他发音生硬,称我为鲁贝尔塔,虽说我的真姓名叫鲁贝尔特)鲁贝尔塔太太,这条美味的羊腿烤得正够火候;鲁贝尔塔太太,您做的蚕豆的调料加工得恰到好处!鲁贝尔塔太太,我把您看成是女管家中的女王。’说这些话的口气是那么和气,我真被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