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邦弗尼托把他手下的十个人分成两队:一队应该千方百计地攻入府邸的大门;另一队的任务是掩护攻门人的行动,并且用火枪赶走那些敢于靠近雉堞的守兵,或是用剑和那些企图夺路而逃的守兵格斗。邦弗尼托自任后一队的指挥,并选用我们的朋友阿斯加尼奥作他的副官。此外,他任命我们的老相识、正直勇敢的德国人海尔曼为另一队队长,这个人一锤子就能把一条铁杠打扁,一拳能打翻一个人。后者又选了小个子约翰做他的副手,小约翰才十五岁左右,也是个怪家伙,机灵赛过松鼠,狡黠不亚于猴子,而胆子也大得就象一个年轻侍从。哥利亚出于对他极端的钟爱早就选定了他,大概是因为这个调皮的孩子经常不断地和这个憨厚的日耳曼人胡闹。这样,小个子约翰就得意洋洋地与他的队长平起平坐,全然不顾帕哥罗心里的气恼。帕哥罗穿着双层铠甲,看他那僵硬的动作,倒跟古代骑士的塑像相差无几。阵营这样排定过后,邦弗尼托最后一次检阅战士以及武器装备,向这些正直诚实的人——他们为了他将要心甘情愿地赴汤蹈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说了几句话;尔后,他一一握了他们的手,虔诚地划了一个十字,高呼:“前进!”—这两队人立即出发,相互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沿着此时此地人迹稀少的奥古斯丁大教堂旁边的沿河堤岸走去,一刻功夫,就来到了内斯勒宫前面。
邦弗尼托不愿意事前不做一套当时时兴的高雅的礼节就对他的敌人发动进攻,於是便在剑尖上挑着白手帕,只身走向他昨天光临过的小宫门,敲起门来。象昨天一样,有人隔着窗格问邦弗尼托来干什么,他又把原话说了一遍,说他来是接收国王已经赐给他的宫堡。可是,他的遭遇比昨天更惨了,这一次他甚至连一个答复也没有得到。
这时,他就转身向着大门,以高昂而坚定的声调大声说道:“我,邦弗尼托·赛里尼,金银匠、雕塑家、画家、机械师和工程师,向你,罗贝尔·德·埃斯图尔维勒,维尔蓬的领主,巴黎大法官宣布:弗朗索瓦一世国王陛下王恩浩荡,把大内斯勒宫的全部产业赏赐给我。但是,由于你蛮横无理地占据着,并且对抗国王的命令,拒绝把它移交给我,因此,我庄严地向你——罗贝尔·德·埃斯图尔维勒,维尔蓬的领主,巴黎大法官宣布:我将以武力夺取。所以,你就自卫吧,并且,假如由于你的拒绝而引起了不幸的后果,你得知道,对天地,对人,对天主要作出交待的,是你。”
说到这里,邦弗尼托戛然中止,等着对方的反应,然而,宫墙后面声息全无。这时,邦弗尼托便把他的火枪上膛,命令他的队伍准备武器,接着,又把他几个小队长,也就是,他自己,海尔曼,阿斯加尼奥和小约翰召集在一起。
“我的孩子们,”他说,“你们也看见了,战斗已经无法避免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攻打呢?”
“我冲门,”海尔曼说,“你们跟着我,不就得了么。”
“用什么冲,我的参孙?”邦弗尼托·赛里尼问。海尔曼向四周扫了一眼,看见在堤岸上有一段大梁,四个普通男子汉要举起它也挺费劲。
“用这段大梁。”他说。
说着,他走过去轻松地把大梁搬起来,就象挟一个羊头撞锤那样,把大梁在他腋下挟稳当了之后,又回到他的将军身旁。
这时,庶民们越聚越多,邦弗尼托看见这个场面很激动,正要发出进攻的命令时,突然,御弓箭队队长,大概是听了某一个安分守己的市民告密,带着他手下的五、六个骑马的弓箭手出现在街南。这位队长是大法官的朋友,对眼中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走近邦弗尼托·赛里尼,大概是希望吓住他,而他手下的人则堵住了海尔曼的去路。“您想干什么,”他说,“为什么您要扰乱城市的安宁?”
“真正扰乱城市安宁的人,”赛里尼答道,“就是拒绝服从国王命令的人,而不是执行国王命令的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队长问。
“我想说,财务秘书纳夫维尔先生正式签发给我一道国王陛下的手谕,陛下把大内斯勒宫邸赏赐给我。可是,把自己关在那里面的人拒不承认这道圣旨,因而,否认了我的产权。不过,不论如何,我思想里有一个想法根深蒂固:既然圣经上说,‘把属于恺撒的东西归还给恺撒’,那么邦弗尼托·赛里尼就有权得到属於邦弗尼托·赛里尼的东西。”
“啊哈!您非但不该阻止我们去夺取我们的宫堡,您最好还是助我们一臂之力。”帕哥罗叫道。
“住口,讨厌的家伙,”邦弗尼托跺着脚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你听见了吗?”
“在道理上您是对的,”队长答道,“可您在做法上却错了。”
“这话怎么讲?”邦弗尼托问,他感到热血又冲上了他的脑袋。
“您想进驻自己的领地是无可非议的,可是您用这个方式进驻就大错而特错了;因为您用剑去刺墙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我预先告诉您,如果我要给您一个忠告的话,一个朋友的忠告,请相信我,那就是劝您去诉诸法律,譬如你,去告巴黎大法官的状。话说到此为止,再见吧,并祝您走运。”
说着,御弓箭队队长冷笑着走了;这样一来,人群看见官方笑了,也跟着笑开了。
“‘最后笑的人笑得最好’,”邦弗尼托·赛里尼说,“前进!海尔曼,前进!”
海尔曼重新拿起大梁,而当赛里尼,阿斯加尼奥和队伍中两三个最能干的射手把火枪顶上肩,准备向宫墙开火时,他就象一具活生生的投射器那样,去冲小门,他们认为小门比大门更容易攻破。
但是,当他冲到宫墙附近时,一阵石雨从墙上落下来,但是看不见有人,因为大法官下令叫人把这些石块堆在宫墙的顶上,就象垒在第一层墙上的又一层墙,这样,只需用指尖推一下石块,石块便纷纷落下,把攻城者压倒。
因此,看见石雨向他们纷纷落下的那些人都向后倒退了一步。虽说这可怕的反击来得如此突然,但除了帕哥罗以外无一人受伤,他穿着双层铠甲行动迟缓,没能象其他人退得一样迅速,被石块砸中了脚后跟。
至于海尔曼,就如一颗橡树遇到一阵雹子那样,他根本不把这些碎石乱砖放在心上,继续向小门冲去,到了那儿,他摆好架势,开始撞门,一下下是那么沉重,显然,门再坚固,在这样的冲击下,也顶不住多久的。
另一头,邦弗尼托和他那队人手握着火枪板机,准备对在宫墙上露面的任何人开火,可是,没有人出现。大内斯勒宫仿佛被一支无形的驻军防守着。邦弗尼托正在为不能帮助他的正直的德国人心急如焚。陡然,他想到了内斯勒那座古老的塔堡,正如我们已经介绍过的,它坐落在沿河堤岸的另一端,孤零零地把它的塔基埋在塞纳河里。
“等一等,海尔曼,”赛里尼大声说道,“等一等,我的诚实的孩子,内斯勒宫邸肯定是属于我们的,就象我的名字叫邦弗尼托·赛里尼,我的职业是金银匠一样不会错的。”说完,他向阿斯加尼奥和他的两个伙伴示意跟着他,便向塔堡奔去;这时,海尔曼遵照他师傅的吩咐,向后退了几步、象一个门卫执戟那样,扶直了他手中的大梁,站在石块的袭击范围之外,等待着统帅想办法。
果然,不出邦弗尼托所料,大法官对古堡掉以轻心,没有派人驻守,于是,他在没有遭到抵抗的情况下,占据了塔堡,三脚两步登上楼梯,不一会儿,便到达平台上;这个平台俯瞰着大内斯勒四周的宫墙,就如钟楼是城市的制高点那样,这样,守城者刚才还掩蔽在垒墙里面,一下子便全部暴露无遗。一下火枪的射击声,一颗子弹的呼啸声,一个家丁的倒地声向大法官宣告:种种迹象表明,对于他,事情有点儿不妙了。与此同时,海尔曼理解到他可以放手大干了,便又抓起大梁,重新去撞击那扇门,门里的人在刚才短暂的休战的时候又把门加固了。
说到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他们凭着自己可赞叹的、安分守己的本份,知道枪战即将开始,而作为即将发生的这场悲剧的观望者,很可能会挨上一颗血腥的流弹,因此,当他们听到邦弗尼托的火枪射击声,又听到受伤的士兵的叫喊声后,就象一群飞上天的鸽子那样,东奔西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