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那么回事!”阿斯加尼奥大声说,“见鬼,佩里纳太太,论教养,我自视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人比高低,对待夫人,也自以为能做得彬彬有礼。不过,佩里纳太太,我们还是去看看我们谈到的那个住所吧,一分钟也别耽搁了,因为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现在阿斯加尼奥得知他还要回到小内斯勒宫去的,就急匆匆地想尽早看完大的。而在佩里纳太太这一方,由于她始终心里惧怕大法官突然驾到发现这回事,也决不愿让阿斯加尼奥久留,她把挂在门后的一串钥匙取下后,就领着他走了。
让我们随着阿斯加尼奥也顺便对内斯勒宫浏览一下吧。从现在起,我们叙述的故事的主要场景将在这里展开。内斯勒宫,或者照当时人们更为流行的说法,内斯勒行宫,正如本书读者已经知道的那样,在塞纳河的左岸占据了一隅之地,在那儿,过后又兴建了内韦尔宫,后来,又建造了铸币局和法兰西研究院。巴黎的西南角以它为界,因为在宫墙的外面,只能看见城市的堑壕和教士牧场的绿茵茵的草坪。在八世纪的最后几年,还是庇卡底省的内斯勒老爷——阿摩里把它建造起来的。在一三〇八年,美男子菲力浦从他的手里买过来,并打那时起,把它改造成王宫。一五〇二年,为了修造沿河堤岸、堑壕上的桥和内斯勒门,内斯勒塔堡被分割开了,从此与血腥的、淫乐的历史告别。因此,黯淡的内斯勒塔堡就象一个以苦行赎罪的罪人那样幸存在冷清、忧郁的河边上了。
不过,幸而内斯勒行宫相当大,分出去一片地方在它是不显眼的。这座宫邸大得象一座村庄,它在堤岸那端有一道高高的护宫墙,墙上开了一道宽宽的斜方形的门,和一扇小小的边门。要进入宫内,首先得走进一个四面是墙的宽广的大院,这个四边形的第二道墙在左边和尽头各有一道门。假如象阿斯加尼奥那样,从左边的门进入,就会看见一座十四世纪哥特式风格的小巧玲珑的建筑物,这就是小内斯勒宫,它的南面有一个单独的花园。假如相反,从尽头的门进入,在右首可以看见大内斯勒宫。这座宫邸纯粹是用石头砌成的,侧翼有两座小塔护着,尖尖的屋顶外面围了一圈栏杆,宫邸正面呈棱角状,高高的窗户上嵌着彩色玻璃,还有二十面风信旗迎风猎猎作响。在今天,这座建筑物可以容纳三个银行家。
接下去,假如您一直往前走,您就会在形态各异的小花园里迷路,在这些小花园里,您会找到一个网球场,一个套环游乐场所,一个铸造场和一个武器库,再往前,就是家禽饲养场,羊舍,牛栏和马厩:足可住下今天的三家农户。
应该说,这一切都缺乏管理,而兰博和他两个助手,在这样一片荒芜之地上精力也仅够得上勉强修整一下小内斯勒宫的花园,在那里,科隆帕栽一些花,而佩里纳太太则种一些白菜。然而,从总的来看,这一片地方面积很大,光线充足,建筑结构牢固,只要稍加修缮,花一点钱,就能把这片地方改造成世界上最讲究的工场。
何况,即使条件远没有象眼下那么合适,阿斯加尼奥也毫不会为此而稍有不悦,因为对他而言,关键的是接近科隆帕。此外,参观时间很短,机灵的年轻人不一刻功夫就窥见了一切,浏览了一切,也把一切都铭记在心中了。佩里纳太太看到自己没法跟上他,便干脆把一串钥匙交给了他,他一考察完毕,就原封不动交还给她了。
“现在,佩里纳太太,”阿斯加尼奥说,“我恭听您的吩咐。”“好吧!那么先回到小内斯勒宫坐一会儿,年轻人,既然您象我想的一样,认为应该这样做。”
“什么!假如我不这样做,这将是最大的失礼。”
“但在科隆帕面前对您的来访的动机什么也别说。”“啊?我的天主!那么我将向她说些什么呢!”阿斯加尼奥大声说。
“看您不知所措的样子,漂亮的小伙子!您不是和我说过,您是金银匠吗?”
“大概是吧。”
“那好嘛!向她谈谈首饰什么的。这类谈话总会使最懂事的人高兴的。要么她是夏娃的女儿,要么不是,假如她是夏娃的女儿,她就会爱一切闪光的玩意儿。此外,在她的隐居生活中,能供她消遣的事儿也太少啦,可怜的孩子!如果能够给她增添些娱乐,真是积德啊。说真的,适合她那年龄的最大的幸福就是称心如意地结一门亲。因此,罗贝尔阁下每次来家,我没有一次不咬着他的耳朵说:‘把她嫁出去吧,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啊,把她嫁出去吧!’”
佩里纳太太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这些知心话会使人生疑,影响她在大法官老爷家的地位。她又向小内斯勒宫的路上走去,后面紧跟着阿斯加尼奥,他们一起回到了她把科隆帕留下的那间房子。
科隆帕仍保持着我们离开她时的那个姿态,她仍然在沉思,并且在想入非非。不过,可能不下二十次,她把头抬起,目光注视着漂亮的年轻人刚才出去的那扇门,这样,假如真有人在注意着她那时而抬起的目光,可能会以为她正在等待着谁。然而,科隆帕刚刚看到门打开,就忙不迭地又干起活来,让佩里纳太太、阿斯加尼奥都不疑心她曾中止过手上的活计。她又是如何猜测到年轻人会跟着女傅回来呢,假如磁力学在那个时代已被发现的话,那么只有这种学说才能作出解释。“我把奉献给我们圣水的人又给您带回来了,我亲爱的科隆帕,因为他是以个人名义奉献的,我早就把他认出来了。刚才,我想把他送出大内斯勒宫的门,他提醒了我,说他还没有向您告别。这话不假,因为刚才您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您俩都不是哑巴啊。谢天谢地!”
“佩里纳太太……”科隆帕给弄得心慌意乱,打断她的话说,‘哎呀!怎么啦!别这样羞羞答答的嘛。阿斯加尼奥先生是一个诚实的年轻人,正象您是一个懂事的小姐一样。此外,好象他还是个有造诣的艺术家,专制通常少女们喜爱的首饰、宝石和一些小玩意儿。假如您愿意,他还会拿来给您看呢。”
“我什么也不需要。”科隆帕嗫嚅着说。
“眼下,这有可能,不过,应该希望您不会在这个可诅咒的隐身之地幽居一辈子。我们已经呆了十六年,科隆帕,您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美丽的未婚妻,有人会向您奉献各式各样的小首饰,然后,您会成为一位贵夫人,您就该有各式各样的大件珍宝。那好!与其偏爱其他那些徒有虚名的艺术家的小玩意儿,不如就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杰作吧。”
科隆帕如坐针毡,阿斯加尼奥听了佩里纳太太的一番话虽然高兴,但也觉得粗俗了些,他看出来了,于是就来救援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对于她来说,通过翻译的独白远比直截了当的谈话更使人窘迫。
“啊!小姐,”他说,“假如我给您带来我的几件作品,望您千万别拒绝我的一番好意。现在我仿佛觉得,我制作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奉献给您的。我在制作的时候就想着您。——啊!是的,请相信这一点吧,因为我们这些做首饰的艺人,我们有时的确把自己的思想融化进金子、银子和宝石中去的。装饰你们脑袋的冠冕,套在你们胳膊上的手镯,摩挲你们的肩膀的项圈、花儿、鸟儿、天使、奇珍异兽,我们都使它们在你们的耳边窸窣作响,有时,我们把自己的虔诚的爱也融化进去了。”我们以历史学家的身份应该说,科隆帕听了这些温柔的话语心花怒放了。因为沉默良久的阿斯加尼奥终于开口了,并且说的话正是她梦想他会说的话;因为姑娘不用抬起眼睛,就能感到从注视着她的眼睛里放射出来的炽热的光;因为在科隆帕感到陌生的,闻所未闻的话语中,直至他说话中的带外国腔的语言,都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这种语音是低沉的,是在爱情表白前,少女们就懂得的那种必然会有的自然而悦耳的声音。“我很清楚,”阿斯加尼奥接着说,眼睛一直盯着科隆帕,“我很清楚,我们对您的美丽是添加不了什么的。人们不会因为在天主的祭坛上装扮一番就会使天主更加富有。不过,我们至少能在您的美容周围点缀一些与之相称的精美的饰物。我们是卑微、谦恭的珠宝工匠,当我们在阴暗的深处看见你们在光明处走过,想到我们用艺术还能使你们升华时,我们便因能匍伏在你们的脚下使力量倍增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