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祈祷做完,他就双手抓着布条往下滑,他的双膝和额头不时地碰着墙壁被擦伤,他也顾不上了,就这样他一直滑到了地上。

当他感觉脚着地后,惊喜万分,感到无比的自豪。他望着刚才通过的茫茫苍天,一面看着它,一面禁不住轻声说道:“我现在终于自由了!”不过这个充满着希望的时刻太短促了。他掉转身子,他的膝盖忽然颤抖了,因为他看见,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堵新近砌成的高墙,这座墙他以前从未见过,他完了。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身上消失了;绝望之下,他不由自主跌倒在地上,但在跌倒的时候,他碰着了一件什么硬梆梆的东西,那是一根长长的木梁。他惊喜地轻呼了一声:“得救了!”啊!人生在瞬息之间能交织着多少欢乐与希望,谁也说不清楚。

邦弗尼托就象一个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的桅杆那样,紧紧地抓住木梁。在通常,两个男子汉要举起它也相当困难;而他却能把它拖到墙根,靠墙竖起。

接着,依靠着双手和双膝的力量,他爬到墙顶;不过到了那儿,他再也没有力气把木梁抽上来,架到墙外一端。刹那间,他头晕目眩,他闭上眼睛,仿佛觉得自己在火海中浮沉。

蓦然,他想到了他那编结的布条,他就是靠了这根布条才从平台上滑下来的。

他从大梁上滑下来,奔到了他把绳子留下的地方,可是绳子的上端系得太牢了,他不能把它从扣住它的砖块上拔出。邦弗尼托绝望地悬在绳子的下端,用足力气拉,希望能拉断它。幸而绳子上的四个结中的一个脱开了,邦弗尼托仰面翻倒,把二十来尺长的一段绳子也拖了下来。

他需要的也就是这些。于是他又力量倍增,蹦跳起来,重新登上大梁,跨到墙上,在大梁的顶端系上了布条。

降到了布条的末端,他的脚还没有碰到地面;这时,他朝下一看,地面离他不过六尺距离,于是他松开了布条,落到了地面上。

这时他躺了一会儿: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的两腿和双手的表皮都被磨掉了。有好几分钟,他呆痴痴地望着自己淌血的皮肉,这时,五点钟敲响了,他看见星星逐渐稳去。他站起来;但就在他站起的刹那间,他看见有一个他一直没有发现的哨兵,而这个哨兵大概已经目击了他所做完的一切。哨兵向他迈了几步。邦弗尼托发觉他完了,显然要拼个你死我活了。他拿出了插在腰带间的凿刀,径直向士兵走去,神态是如此坚定,士兵大概看出来,他将与之格斗的不仅是一个壮汉子,而且是一个亡命之徒。事实也是如此,邦弗尼托已下定决心决不退缩,可是突然间,士兵又把身子背了过去,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犯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奔向最后一道围墙。这道围墙设在壕沟的边上,高约十二至十五尺。凭邦弗尼托·赛里尼这样一个人,而且已经到了眼下的地步,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大概难不了他;还有,他把第一段布条留在砖块上,第二段留在大梁上,在这以后,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指望的了,何况眼下时间紧迫,于是他便用双手拉着一个铁环把身体先挂下去,一面默祷着上帝,一面就松开了手。

这一次,他跌晕了过去。

过了将近一小时,他还没有恢复知觉;到天色将明的时候;拂晓的凉气才使他清醒过来。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他把手摸摸自己的前额,才记起了一切。

他感到头上的阵阵剧痛,同时,他看见自己的血象汗珠似的从他的脸上滴到他躺着的石头上。他明白了,他的头部受伤了。他又用手摸上去,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恢复记忆,而是想捂住伤口;伤势不重,仅仅头皮擦破了,没伤着脑壳。邦弗尼托笑了,想试着站起来,可是他又倒了下去,因为在他右脚关节上方三寸光景,小腿折断了。

这条小腿麻木得厉害,一开始,他还感觉不到疼痛。这时,他脱掉衬衣,把它撕成布条条,尽可能地把断裂的小腿骨吻合在一起,随后用足力气把它们靠紧,再把布条一圈圈绕过脚底,把断骨扎紧。

过后,他拖着四肢,爬向罗马的一道城门,城门离他五百来步远。

经过半小时艰难痛苦的行程之后,他走近了这座城门,看到城门关着。但是,他发现城门下有一块大石头,便推了一下,石头就松开了,他从石头让出的一个隙缝里钻了出去。但是他刚走出三十来步远,一群游荡的饿狗嗅到血腥味,知道他受伤了,向他扑去。他抽出凿刀,捅进一条最大最凶的狗的肋部,把它结果了。其余的狗立即扑向那条死狗,把它吞噬了。

随后,邦弗尼托拖着身子,来到特朗斯蓬蒂那的一个教堂里;在那儿,他碰见了一个送水人,他刚把水桶驮上驴背,并把水桶灌满了水。他把他叫住了。

“听着,”邦弗尼托对他说,“我方才在我的情妇家里,发生了意外情况,我虽说是从大门进去的,不得不从窗口跳出来,我从二楼跳下来,落地时把一条腿摔断了。请把我带到圣彼得大教堂的台阶上面,我会给你一个金埃居的。”

送水人一声不吭就把受伤的人扛在肩上,把他扛到指定地点。接着,在拿了许诺给他的钱后,连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他的路。这时,邦弗尼托还是匍匐着爬到了法国使臣蒙吕克大人的府邸,大使的府邸离那儿只有几步远。

蒙吕克大人关怀备至,热情照料,不出一个月,邦弗尼托就痊愈了,两个月以后,他得到了特赦,第四个月的月底,他带着阿斯加尼奥和帕哥罗出发去法国。

说到那位可怜的监狱长,他已经变成了疯子,疯疯癫癫地生活着,后来又疯疯癫癫地死去;他始终以为自己是一只蝙蝠,总是想使出吃奶的力气飞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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