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说过了,在一个月期间,邦弗尼托就干了这件事,在一个月后,大功告成了,囚犯就等着哪一个夜晚有天赐良机,以便潜逃。不过,还得等上几天,因为就在他大功告成之日,正巧是满月。
铲钉头的事情做完了,邦弗尼托继续烘烤他的牢门,并继续惹监狱长动肝火。就在完工的当天,监狱长比平时更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我亲爱的囚犯,”这个老实的人对他说道,他老是被这个幽灵纠缠着,“您还在打算飞吗?唉呀,坦率地回答我嘛。”
“比任何时候都想,我亲爱的房东。”邦弗尼托答道。“听着,”监狱长说,“您对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干脆说吧,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若尔吉奥大人,不可能!”艺术家接着说,“但是您很清楚,这个字眼对我是不存在的,我总是为人们做着不可能的事情,而每次都成功的。不可能,我亲爱的房东!有时,我用金子、翠绿宝石和钻石创造出比带着露水的任何一朵花更美的花儿时,难道我不是在向大自然开玩笑,让它又羡又妒吗?您真以为做花的人就不能做翅膀了吗?”
“让上帝帮助我吧!”监狱长说,“不过,您如此傲慢放肆,信心十足,真叫我晕头转向!但是,最后我要问问,假如这些翅膀要在大气中把您托住——我得承认,这在我来看似乎是不可能的——那么您要把它做成什么形状呢?”
“正如您想象得到的,这件事,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因为我个人的安全就在于这些翅膀的形状嘛。”
“这话怎么讲?”
“怎么讲!我在观察所有的飞禽的同时,我想,假如要用艺术重现它们从天主那儿得到的东西的话,大概只有蝙蝠,人们是可以成功地仿效的。
“不过最后,邦弗尼托,”监狱长又说道,“即便您有办法制造一对翅膀,那么您在使用时,您不害怕吗?”
“请您把制造翅膀必需的工具给我,我亲爱的监狱长,然后,我在起飞时,就会回答您的。”
“那么您需要什么呢?”
“哦!我的天主啊,几乎不需要什么东西,只要一只制造弹簧用的小锻炉,一只铁砧,几把锉刀,几把钳子和几根撬棒,以及作蒙皮用的二十来尺长的漆布就行了。”
“行了,行了,”若尔吉奥大人说,“我现在有点放心了,因为纵然您的智慧超群绝伦,您在这儿也搞不到这些东西的。”
“已经妥了。”邦弗尼托回答说。
监狱长从他坐的椅子上惊跳起来,但他即刻转念又想,这件事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然而,无论这件事看起来是如何荒谬,这颗可怜的脑袋瓜却无时无刻不处在紧张的状态之中。每当有鸟从他的窗户前飞过,他总要设想,这莫不是邦弗尼托·赛里尼吧:一个强者的思想对一个弱者的思想影响有多大啊!
当天,若尔吉奥大人派人去找罗马最能干的机械匠,并命令他量一量蝙蝠一对翅膀的尺寸。
机械匠莫名其妙,望着监狱长无言以对,他不无理由地想着,若尔吉奥疯了。
但是,既然若尔吉奥大人再三要求,若尔吉奥大人又有钱,并且即使他做出荒诞不经的事儿,若尔吉奥大人也有办法付款的,这样一想,机械师也就开始做起这件定制的活儿来了。一个星期以后,他给他带来一对漂亮的翅膀,用铁制的骨架套在人身上正合适,借助一些精工细作的弹簧,翅膀可以有规律地上下扑腾,自然合拍,均匀稳妥。
若尔吉奥大人把该付的钱付给了机械匠,量了量这副翅膀所需的体积,登上邦弗尼托·赛里尼的牢房,一声不吭地把整个牢房翻了个够,在床下张张,在壁炉里望望,又搜搜草褥,总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旮旯。
过后,他走了,仍然是一声不吭,他这时才确信,邦弗尼托不可能在他的牢房里藏起一对和他的翅膀一样的翅膀,除非他是一个巫师。
显而易见,不幸的监狱长的脑袋瓜越来越糊涂了。若尔吉奥大人下楼回到自己房间里,看见机械匠在等他,他来是向他指出,在每只翅膀的末端有一只铁环,那是用来扣住在水平方向飞行时人的双腿的。
等机械匠刚走,若尔吉奥大人便关上房门,把翅膀的骨架套在身上,张开双翅,把双腿套进铁环,再把肚子贴在地上,试图起飞。
不过,他虽使尽力气,还是不能离开地面。
为此试验了两到三次,他又派人去找机械匠,“先生,”他对他说,“我把您的翅膀试过了,飞不起来嘛。”“您是怎么试验来着?”
若尔吉奥大人便一五一十地把他三次试验的详情叙述了一遍。机械师认真地听着,待他讲完了,便说:
“我并不奇怪。您贴在地上,没有足够的空气浮力;您应该登上圣天使狱堡,从那儿,您勇敢地向空中跃去。”
“那么您认为,我会飞起来吗?”
“我能肯定。”机械匠答道。
“那么您既然如此自信,”监狱长继续说道,“您本人来做一次试验不是一回事吗?”
“翅膀是按您的身材,而不是按我的身材设计的,”机械匠回答说,“适合于我的翅膀的幅度应该再大一尺半。”说完,机械匠鞠了一躬便告辞了。
“活见鬼!”若尔吉奥大人骂道。
整整一天,人们可以发现,若尔吉奥大人精神失常,这就说明,他的神智象罗兰的思想一样,已经在幻想的天穹里,越飞越远了。
入晚,在就寝时分,他把所有仆人、狱吏和士兵都召集来了。
“先生们,”他说,“假如你们得知邦弗尼托想飞,就让他飞吧,只要通知我一声就行了,即使在夜里,我也会毫不困难地追上他,因为我么,我是一只真正的蝙蝠,至于他,不管他说什么,他只是一只假蝙蝠。”
可怜的监狱长完全疯了;但是大家希望他晚上能平静下来,并决定等到明天再禀告教皇。
此外,屋外夜色浓重,淫雨霏霏,没有人想到在这样一个夜晚出去跑一趟。
但邦弗尼托·赛里尼除外,他无疑是持相反意见的,他就是选择了这个夜晚准备越狱。
因此,当他一听到钟敲十点和换岗的声响后,就跪倒在地,先虔诚地祈祷天主,随后开始行动。
起先,他把仅剩的,粘在铁板上的四颗钉头敲掉。午夜钟敲响时,最后一颗钉头被拔除了。
邦弗尼托听着巡夜人的脚步声登上了平台,接着,巡夜人走了下去,脚步声远了,远了,一切又回到寂静之中。雨下得更大了,邦弗尼托带着喜悦的心情,听着落在窗棂上噼啪噼啪的雨声。
这时,他试着掀去铁板;铁板已失去了依托,就落了下来,于是邦弗尼托把它们一块一块地靠在墙上。
接着,他就俯卧在地,用雕凿刀凿门的下沿,他把这把刀已磨成匕首形状,并嵌上一把木柄。门的下沿被凿开了,因为橡木已经完全被烤成焦炭了。
不一刻功夫,邦弗尼托已经在门的下沿凿出一个相当大的缺口,他可以匍匐着钻出去。
这时,他又打开塑像的肚子,拿起编织成的绒布条条,象绕皮带似的绕在自己的身上,拿了那把我们说过的、象匕首似的工具,又跪了下来,重新祷告了一遍。
过后,他先把头伸出门外,接着是肩膀,然后是身子,就这样他到了过道上。
他站了起来;他的两条大腿抖动得太厉害了,他为了不让自己倒下来,把身子靠在墙上。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仿佛要把胸膛捣碎了。他的头就象是一团火。他的每一根头发上都抖动着一颗汗珠。他把他那象匕首似的工具的把柄紧紧握住,好象有人要从他手里夺走似的。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静,一切都静悄悄的,邦弗尼托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用手沿着过道的墙壁摸索着向前走,直到他感觉到已经到了墙壁的尽头。他马上把脚伸出去,并到了通向平台的楼梯,或者说是单人梯的第一级。
他一步一步地登上梯级,听到木梯在脚下格格的响声就觉得紧张,接着他觉得已经到了室外,雨水打着他的脸。然后他把脑袋探出平台边缘。有刻把钟功夫,他始终处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他对眼下所担心的和所希望的一切可以立即有一个判断了。天平向希望这一端倾斜过去。
哨兵为了躲雨,早躲在岗亭里面。然而,由于哨兵们在圣天使狱堡上站岗防哨,其目的不是为了监视平台,而是为了看着下面,观察田野,因此,岗亭的后背对着梯子,邦弗尼托·赛里尼也就是从那儿溜出来的。
邦弗尼托·赛里尼悄悄地一步一步匍匐前进,一直爬到离岗亭最远的平台尽头。在那儿,他把布条的一端系在嵌在墙里、向外突出有六寸光景的一块古老的砖块上,接着便又第三次跪下来:
“主啊!主啊!”他轻声说道,“请帮助我吧,既然我已尽力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