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晚上九点钟,法蒂姑妈在久久的挣扎中还是死去了,等待在她床边的米萨尔,试着把她的眼皮合上,但无济于事,她的眼睛仍然固执地睁得大大地,僵硬的头,稍稍地歪在肩膀上,凝视这人世间残存的万物,一脸骄傲的神色。只有一支蜡烛,在她身旁一张桌子的角上点燃着。从九点钟起,火车一列接着一列,准确无误,无动于衷地开过,然而旅客们并不知道,每次火车经过的那一刹那,这个还有微温的尸体,都在摇曳的烛光下震动一下。
为了支走芙洛尔,米萨尔立即派她到多昂维尔去报告死亡消息。不到十一点,她是回不来的,那么,他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办私事。首先他要先填饱肚子,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肚子空空的,这没完没了的临终的事情,弄得他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他一边站着吃面包,一边来回走动着,整理着房间里的东西。一阵阵的咳嗽,迫使他停下来,他咳得连身体都弯曲成了两半,自己也被这场拉锯战搞得只剩一口气了。他是这样地瘦,这样地虚弱,目光无神,头发已经褪了色,他恐怕自己也不久于人世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像小虫蛀蚀一棵橡木那样,吃掉她,吃掉了这个强壮、高大、漂亮的女人。现在,她终于安静了,完蛋了,黄泉路上有他落井下石的一笔,而他则还继续活着。但是,突然他转念一想跪了下来,从床底下取出里面还剩有灌肠用的麦皮水的瓦罐。当她发觉他在投毒,他就改在她的灌肠水里投药了。她太笨了,竟然没有防到这一手,这一次,还是乖乖地把他的东西吞了下去。他把瓦罐拿到外面,倒空,就回到房间里来,再轻而易举地销毁证据。那么,她为什么固执呢?她愿意做个狡猾的女人,活该!夫妻之间,在玩着谁先埋葬谁的玩意儿,而没有其他人参与,彼此就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开始自鸣得意,作为这场战争的最后存活者,他欣赏自己的行动。这毒药,当她如此小心地监视着不让它从上面吞进去时,却愚蠢地,让它从下面灌了进去。这时,一列快车驶了过去,一阵如此猛烈的呼啸声在四周响起,破烂不堪的房子简直快被掀翻了。尽管他已听惯了这种声音,还是颤抖着把身体转向窗口。啊!是的,这滚滚向前的浪潮,这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他们全没有必要知道在路上压碎什么。这与他何干呢,同样的事情也许世界上随时都在发生,他的目光遇到了死者睁得大大的眼睛,那瞳孔死死地盯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而翘起一角的嘴唇,带着嘲弄的微笑,好像在监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如此冷静的米萨尔,也心悸了一次。他非常明白,她是在对他说:“你找吧!”但是,无疑,她不会带走一千法郎。而现在她已死掉,没有妨碍的他终将拿到那一千法郎。难道她不应该心悦诚服地把这一千法郎献出吗?要是那样的话,不就可以避免这些麻烦了吗?他的目光在到处搜索着。“你找吧!你找吧!”这房间,只有她用一口气来把守,他就不敢胡作非为,现在,他开始了他大规模的搜索。首先是衣柜里,他从长枕头下面拿出钥匙,把放衬衣裤袜被单的几层,翻了个底朝天,把两个抽屉里的全掏空,甚至拿出了抽屉,搜查抽屉的四壁。没有,什么也没有!接着,他想到了床头橱。他撬开上面的大理石,去转动它,但他一无所获。在壁炉的镜子后面,有一块从市场上买来的小镜子,有两枚小钉固定着,他也没有放过,他用一根扁平的尺子插了进去,然后抽出,但是只有一些黑色的絮状灰尘。“你找吧!你找吧!”他仿佛听到了死者高声的嘲讽,为了避开她的目光,于是就手脚趴在地上,用拳头轻轻地敲打每个砖头,听一听是否有空的声音,那必定是金钱的藏身之处。好几个砖头都被他拆开,撬起。但是始终是什么都没有!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死者的眼睛又把他抓住了。他转过身体,想将自己的目光盯住死者不动的双眼,这时,死者的笑容更加骄傲而狰狞。他不再怀疑,她在嘲笑他:“你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