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星期天,鲁博以尽量平静的心态赶去上班,勒哈弗尔所有的钟都刚刚敲过清晨五点。天色还是昏暗一片,海风越吹越烈吹散了雾气,却吹不散亚哥心中的阴云,小山岗从圣阿德雷斯一直延伸到图尔纳维尔要塞,靠近西头一大片的海面上,云雾中已经露出的一角晴天,残留着一点点星光。月台挑棚下面,一直亮着的煤气灯,在清晨寒冷潮湿的温度下,显得苍白无力。站台上停着从蒙蒂维利耶开来的第一列火车,在副站长的调停下,人员安排井然有序。但是,在车站的缓慢苏醒过程中,所有大厅的门都还没有打开,月台上一片凄清。
当鲁博离开候车室上面自己家的时候,发现出纳员的妻子勒布勒太太,早已站在职员住宅走廊的通道上。几个星期以来,这位太太总是半夜起来,监视办事员吉春小姐,怀疑她和站长有奸情。然而,她从来也没有发现半点儿令人惊奇的事,既没有一点影子,也没有一点气息。那天早晨她仍然站在那里,又很快闪进房间,也就是在鲁博把门打开又关上的这三秒钟的时间里,她惊讶地发现鲁博家里的异常情形,鲁博太太,漂亮的塞薇莉娜按照她平常的习惯,不赖床到日上三竿,就实属罕事而今天她却已经梳洗完毕,穿好衣服和鞋袜,站在餐厅里。于是,勒布勒夫人去叫醒勒布勒先生,向他宣告这一大发现。昨天晚上,他们在十一点零五分的巴黎快车到达以前都没有上床睡觉,就是对鲁博与县长的事故心存好奇。但是鲁博回来的神态十分正常,勒布勒夫妇在他的神态上看不出任何的迹象。的确,一直到午夜,他们都竖起耳朵听着。但是他们从这家邻居家里,却一无所获,可能他们一回来就睡了,而且睡得很死。毫无疑问,他们这次旅行,不是一次愉快之旅,不然,为什么塞薇莉娜起床的时间跟平常不一样。出纳员问他的太太,塞薇莉娜的气色怎样,他的女人便开始了绘声绘色的描述。说她绷得紧紧的,非常地苍白,呆板,在浓密的黑发下面,两只蓝色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动作迟缓、犹疑,神态像个梦游者。总之,这一天,人们定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楼下,鲁博找到他的夜班同事牟兰。他接了班,又跟牟兰一起散步,牟兰一边跟他交谈,一边向他交待夜班期间所发生的几件事:抓住了几个进入行李房的小偷,有三个工班人员不守纪律受到了批评,刚从蒙蒂维利耶来的列车,在调配时,一节挂车杆断了等。鲁博神色木然,只是脸色稍微有点灰白,无疑,是旅途劳顿所至,从他发黑的眼圈也看得出来。当他的同事停止讲话时,他似乎还要问他什么,似乎仍然有所期待。但是,他的同事都已经讲了要讲的,于是,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两个男人沿着月台,来到站台的尽头,这里的右边是一个车库,夜里来的车厢就停在这里,等待明天调配使用。鲁博抬起头,号码是293,煤气灯摇曳的亮光正好照着它,这时牟兰突然大声地说:
“啊!我忘了……”
鲁博的脸色,顿时由苍白而发青,身子也像不支一样颤抖。
“我忘了,”牟兰又说,“千万要把这节车厢留下,只把它挂在今天早晨六点四十分的快车上。”
先是一场短暂的沉默,然后鲁博强作镇定地问他:
“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今天晚上的快车预订了一节特别车厢,人们不能肯定白天它能不能回来,所以,就是这样了。”
他老盯着这一节车厢,回答说:
“那自然。”
但是,一个突然的发现,令他火冒三丈。
“这真讨厌!你看看,这些懒鬼!这节车厢好像已经积了八天的灰尘了。”
“啊!”牟兰又说,“火车在路上跑了十一个钟头,我敢说,人们只抹过一次……这已经算是好的啦,还算是尽职尽责。另一个晚上,他们将一个睡在座位上的旅客给忘了,让他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接着,他强忍着呵欠说,他要到上面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