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俩更紧地搂在一起,静静地连续亲吻了几分钟。五斗柜下的座钟响了十二点。

“已经十二点了!”到德兰大叫道:“咱们应该睡啦,如果明天要早起的话。”

她说完离开吉小姆的膝盖,吉小姆也站起身,说道:“我下楼去马厩看一眼,看看我们的店小二马照料得怎么样。留下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怕什么?”少妇笑着反问:“你晓得我不害怕,等你回来我或许睡了,快去吧。”

他们最后吻了一下。吉小姆下楼去了,将钥匙留在门上。

房间里留下马德兰一个人,在火炉前继续坐了一会儿,看着火苗出神,吉小姆的话唤起的微笑,依旧隐约地浮在嘴唇上。正像她刚才所说,她的心境很平和,新的希望安慰她的心灵。直到这时,她还没有注视卧室,一进来就直接走到壁炉前烤脚,后来一直坐到吉小姆膝头上没动窝。出了一会儿神,她想在睡觉前将店小二随便放在地上的行李整理一下,这才抬起头扫视一遭周围。

开始那种不安和模糊的恐惧又袭上她的心头,只是一下子说不清原因。走到院子里时那种厌恶和焦虑的感觉,又令她瑟瑟发抖起来。这个房间她似曾相识,但是烛光太暗淡,墙壁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她以为自己精神不正常,十分胆小,睁着眼睛在做楚,她这么想着,尽力保持镇静,动手把几个包裹推到一个角落里,发现少了一个手提包,抬头寻找,原来店小二放在五斗柜上。手提包挡住了玻璃丝座钟,拿开提包,看到座钟,她一下子呆住了,脸刷地变得熬白。

不错,她认识这家旅店,也认得这个房间:她和雅克曾在这里住过。那时的大学生雅克是个狂热的划船运动员,经常和同学们带着情妇由水路去鲁昂,马德兰也和他去过一次,经过芒特时她身体不适,一群人就住进了这大鹿旅店。

少妇呆呆地驻立在五斗柜前,仔细审视座钟。一件这样的东西摆在眼前,还有什么疑问?这种玻璃丝古堡形座钟并不多见,并且她认出了这座钟上精巧的回廊、打开的窗户以及里面的卧室和客厅。她还记起,她和雅克看见里头的小人儿,笑了很久,甚至揭开罩子,兴致勃勃地将小人儿调换房间。这些事情似乎发生在昨天,她离开才几钟头又看到了这个座钟。蜡烛搁在这个易碎的座钟旁边,把纤巧的廊柱,狭窄的房间和透明的墙壁映得光辉夺目。每个下垂的玻璃珠子中心映出一个尖尖的火苗儿,阳台的栏杆像一根根亮晶晶的针。好像有无数盏黄绿色的小灯,把全部钟照得好似一座水晶宫。马德兰恐惧地看着眼前闪烁的星光,好像这个易碎的古董里藏着一枚可怕的炸弹,吓得她魂不附体。

她后退几步,之后端起蜡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每一步都引起一桩回忆。皮拉姆和蒂丝贝爱情故事的彩画,她也全部认出来了。到了床边,她觉得好像连床单都没换,她和吉小姆即将过夜的这张床还保留着雅克的温度。

想到这儿,马德兰彻底乱了方寸,像梦游者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睁大眼睛,紧闭嘴唇,像疯子一样打量每件东西,仿佛对房间里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任何细小的物什都不肯放过。当她碰到挂在床上面横竿上带花边的蓝色帷幔时,忽然两腿发软,再也支持不住,只有坐下。现在,她的思想停在这张像中间凸起的白色墓古的床上,暗自说,她绝不能和吉小姆在这张床上过夜。

她两手捧住像要炸裂的头,心中愤愤不平:难道她再也没有权利安静地睡一晚上,没有权利忘记吗?往事这么紧追不舍,到处打击她,使她感到恼怒,甚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间偶然住的客房里,雅克也来纠缠,而她还愚蠢地抱有希望,称自己平静了,心灵的伤口治愈了呢。她本该知道,进来时那种恐惧和不安的感觉绝不是毫无缘由。这次她肯定要疯了。怎么向丈夫解释呢?几分钟以前,丈夫还用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温柔的话安慰自己。此刻,她倒底是鼓足勇气,大声对丈夫说:“唉!你错了,这是个可诅咒的房间,我和我的第一个情人在这儿住过。”还是保持沉默,情愿充当一位淫妇,躺在吉小姆怀里,心中想着雅克?她不安地望着房间,细听着旅店里隐隐约约的各种声息,生怕听到丈夫的脚步声。想到丈夫推门进来,而自己无话可说,她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正在侧耳倾听,走廊里仿佛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并且在房门口停住了,接着有人敲门。

“进来。’她呆呆地叫道,心砰砰直跳,连自己喊什么话也不知道。

进来的是雅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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