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末,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爱嘲弄人的雅克问道,“那么说她没有帮您诺,迪克卢大妈?”

米萨尔盯了他一下,最后说:“您清楚这些东西藏在哪里,请您告诉我吧。”

可是司机发火了。

“我什么也不清楚,法齐姑妈什么也没有给我,您也许不会控告我盗窃吧!”

“哦!她什么也没有给您,这确实是事实,……您看,我由于这件事而犯了病。假设您清楚这些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就请您告诉我吧!”

“哎,真见鬼!请您小心我不会讲得太多……那样,您在盐罐里看看,是否在那里。”

米萨尔脸色苍白,双目发亮,继续盯着他。似乎忽然有了醒悟。

“在盐罐下面,啊!这是对的。抽屉下边有一个小小的藏东西的地方,我的确是没有翻过。”

于是他急忙付了酒钱,朝铁路跑去,看看是不是还能搭上七点十分的火车。他要到那里,那个低矮的小房子,永远地寻找着他的财宝。

吃过晚饭之后,在等待午夜五十分的火车的这段时间内,菲洛梅涅想带着雅克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直奔附近的田野。

七月的晚上,天气十分热,又没有月亮,令她那差不多是挂在他的头颈上的胸口,闷得直出粗气。有两回,她都坚信听到他们后面有脚步声,可是当她回过头来看时,却什么也未发现,只见一片低沉、漆黑的夜空。可他,在这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夜晚,则感到十分的痛苦。自从杀了人之后,他的身体已完全健康,情绪稳定而平静,可刚刚在桌子旁边,在这个女人那两只动来动去的手,轻轻地触到他时,他又感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不自在。肯定他累了,这沉闷的空气引发了他的精神紧张。

现在,这样地抱着她,贴近她的身体,一种焦虑不安的欲望很快地又会死灰复燃,让他感到深深地恐惧。但是,为了让自己知道个究竟,他曾作过实验,既然他已占有过她,并且肉体是完全平静的,这就说明他确实已经痊愈。他的情绪激动得达到这样的程度,要不是掩埋在黑暗中,使他确实看不清楚她,他真害怕自己会突然发作,把自己从她的臂膀中摆脱了出来,由于只要是在他的恶习发作的最糟糕的日子里,只要他不看见人,就不会去伤害她的。他们顺着一条荒凉的小路,走近绿草如茵的斜坡,她把他带了进去,躺在那儿时,忽然,一个可怕的需要袭击了他,狂热地要在草地上寻找一种武器,一块石头,来打碎她的头颅。他惊了一下,站了起来,头脑混乱地已开始逃跑。此时,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完全如同吵架一样地破口大骂。

“啊!婊子,我有耐心等到底,我情愿得到确实的证据!”

“这不是实情,放开我!”

“啊!这不是事实!另一个他能够跑!我明白他是谁,我一定会捉住他的!……啊!婊子,你还说这不是事实!”

雅克在黑夜里狂奔着,可是他不是因为刚才看见了佩葛才逃跑的,而是为了逃避他自己发狂的痛苦。

什么!一次杀人还不够?但上午他还认为,塞微莉娜所流的血已然满足了自己的欲望。还不是又开始了吗?这另一个,接着又是另一个,无休无止的另一个!经过几个星期的昏昏沉沉以后,一旦得到喘息,他那恐怖的饥饿又复苏了过来,他必须不停地用女人的肉体来满足它。如今,他甚至不需要看到这诱惑人的肉体,只要在他的臂膀里感觉到了它的温暖,他就会向这犯罪的“激情”低头,他几乎是剖开雌性肚皮的雄性动物。生命已结束,摆在他眼前的仅有这个他正在逃避的让人无限失望的深沉的黑夜。

几天之后。雅克再次开始了他的工作,他避开他的同事,重新陷入了他以前的焦虑不安的孤僻生活。议会经过激烈的争论以后,刚宣布向普鲁士宣战。前哨已发生了一次小战斗,据说很成功。一个星期来,部队的运输,将铁路员工们弄得精疲力竭。正常的服务已被打乱,接连不断的临时调动,引起了经常性的迟到。更不用说,为了加快集中部队,人们征调最好的司机。就这样,一日下午,雅克在勒哈费尔只得离开他平常开的快车,去驾驶一辆有十八节车厢的巨大列车,肯定地,车厢里塞满了士兵。

这一天夜晚,佩葛酩酊大醉地来到停车站。这是撞见雅克和菲洛梅涅的第二天,他作为雅克的司炉又上了608号机车。就从此刻起,他不讲一句影射的话,神态忧郁,如同不敢看他的上司似的。可是雅克觉得,他逐渐地表现出反抗,拒绝服从。雅克一叫他做事,他总是发出极低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来表示接受他的命令。最终,就干脆一言不发。这块摇动的钢板,这个从前这么紧密地将他们俩连接在一起而且把他们带走的小桥,此刻完全成了两个劲敌相遇的窄窄的危险的平板。憎恨在增多,他们一定会在这脚底见方的地方互相吞食,火车在风驰电掣般地驶去,他们要是略有顶撞,就会从那里被摔了下去。可这一天的晚上,雅克看见佩葛喝得酩酊大醉,便十分的担心。因为他知道,空肚子的时候,他还不至于发怒,在他喝醉了的时候,才会兽性发作。

应该六点钟出发的火车,已然晚点了。当人们将士兵像赶绵羊一般让他们上了载牲畜的车皮时,已经是夜晚了。火车大大地超了载,人们只是钉一些木板来替代座位,将士兵们一个班一个班地堆放在里面,以致他们只得一些人坐在另一些人身上,有些人还只好站着,挤得连胳膊都没法动一下。一到巴黎另一列火车已经等在那里,将要把他们运送到莱茵河那边去集中。在这一让人惊讶的出发行军中,士兵们已然精疲力尽。可是,当人们将烧酒发给他们的时候,当许多人分散到邻近的小酒店的时候,便显出一种狂热而粗鲁的快活,他们满面通红,双目游移不定,不听大脑使唤。一待到火车开动,离开车站,便大声歌唱起来。

雅克立即注视了一下天边,那儿布满了雷雨前的乌云,遮住了星星。夜将是十分的灰暗,在这酷热的空气中没有一点风。而随着火车开动而吹过来的风,原本总是那样地凉爽,也好像是湿热的。在漆黑的地平线上,除了信号灯明显地闪耀以外没有其他的火光。他增添蒸汽的压力,去穿过从阿夫勒尔到圣罗曼的大斜坡。虽然他对608机车进行了几个星期的研究,可是,还是无法控制,它太新了,它的任性,它的青春怪癖,让他吃惊。这一晚,他感到它的脾气十分的犟,尤其的古怪,要是稍稍多加几块煤,就预备疯狂奔跑。因而,他一面把手按在方向盘上,一边监视着火力,并且对他的司炉的神态也愈来愈担心,有一盏小油灯照亮了水准表,让平台有半明半暗的亮光,可烧红的炉门则将它变成了淡紫色的。他看不清楚佩葛,有两次,他意外地觉得有什么东西自他的脚边缓缓地擦过,如同是移动着的手指,想在那儿抓住他。可是,无疑地,这仅是醉汉的一种笨手笨脚的动作,由于,他听见了,在车轮的隆隆声当中,他在发出大声的冷笑,用过猛的力气用锤来打碎煤块,发狂地使用铁铲。每一分钟,他都打开炉门,将过多的燃料,朝火炉的铁栅栏上乱扔。

“够了!”雅克大声地叫道。

另一个却假装未听懂他的话,接着将一铲一铲的煤,往炉子里塞,可当司机握住他的胳膊时,他转过身来,恐吓他,终于挑起了争吵,他在喝醉了酒之后,火气不停上升,正在寻找着发泄呢。

“不要动我,否则我就揍你!……车子跑得快,我感到好玩,我!”

火车如今从博尔贝克至蒙特维尔的高地上全速奔驰。除了在指定的加水地点以外,火车定会直达巴黎,一路上将什么地方都不停。一列巨大的火车,十八节车厢,装载着、塞满了当成牲畜的人,在不停地隆隆声中,越过了漆黑的旷野。而这些用大车送去做厮杀的士兵,却在唱着歌,竭斯力底地唱着,这么大声地叫喊着,以至盖住了车轮的隆隆转动声。

雅克用脚重新关上了炉门。接下去,一面操纵着注射器,一面还是耐着性子说:“火已经太旺了……假如您醉了的话,就去睡吧。”

立刻,佩葛又打开炉门,拼命地往里面加煤,如同他要让机车爆炸似的。这是反叛,是无视命令,他的满腔的怒火已不再考虑列车上所有人的性命。因此雅克弯下腰去亲自把炉灰箱的杆条放低点儿,至少能够减少通风,但是司炉忽然拦腰抱住他,拼命地摇晃他,推他,要将他抛到轨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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