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由于有些证人的陈述,引起了群情兴奋。博纳蕻太太取得了卓越而有策略的胜利。人们很有兴趣地听取了公司职员的陈述,有旺多尔普先生,贝西埃先生,科什先生等,特别是后一个,他说得冗长口罗嗦,说自己是怎样十分地熟悉卢博,经常跟他一道在商业咖啡馆里玩牌。亨里·多韦涅重申了他的确凿的证据,他说自己在发烧的迷糊中,曾听见两个被告商量时的低沉的嗓音,他对这一点简直是确信无疑的;至于被问到塞微莉娜,他显得十分的谨慎,他让人清楚,他曾爱过她,但是,当清楚她已是属于另一个人之后,他就老老实实地躲开了。因此,当这另一个雅克·朗蒂埃最终被传进来时,人群里便响起了嗡嗡嗡的嘈杂声,很多人为了看得更明白,都站了起来,听众的举动吸引陪审团极大的注目,甚至连他们都出现了一阵骚动。雅克十分地冷静,他以驾驶机车时的职业习惯动作,把双手扶在证人席的栏杆上。这一回的出庭,肯定是把他的整个心都搞乱了,可是他让自己保持十分清醒的头脑,似乎这案件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他将以局外人和老实的身分作证,打犯罪以来,他没有产生过一次的战栗,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这些事情,早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器官处在一种平衡的状态当中,他的身体非常的健康;还有,在这栏杆的前边,他既没有懊悔,也没有顾虑,他确实什么也没有感觉。立马,他以他明亮的眼睛注意到了卢博和卡比什。第一个,他明白他是有罪的,他向他略微地点了一下头,做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问候,可他没有想到,他今日已公开的是他妻子的情人。然后,他向第二个微微一笑,这个无罪的人,是一个强盗外貌下的好人,十足傻瓜,他曾看见过他的工作,同他握过手,其实他应该坐在这个家伙现在所坐的位置上。他怀着自在的神态出庭做证,庭长向他提出问题,毫无顾忌地问他同被害者的关系,让他陈述,他是怎样从莫弗拉十字房出发,在谋杀几小时以前,怎样去巴朗坦去坐火车,又怎样睡在卢昂的,所有这些,他都用明快简短的言语作了回答。卡比什和卢博听着他的表述,以他们的态度来证实他的回答,在此时此刻,这三个人中间,升起了一种难以言状的伤感。法院里笼罩着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一种法官们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不安,一瞬间扼住了他们的喉咙:由于,有一个真实的情况不知不觉地被放过了。庭长想清楚他对采石工所说的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不明人有何想法,关于这个问题,雅克只是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攻击一个被告者。此刻,产生了一个现象,使全体的听众都感动得骚动了起来,雅克双眼汪汪,泪流满面。就如同过去曾有过的那般,塞微莉娜的像貌又出现了,这个曾经被他带走的悲惨的被害者,带着她的睁得大大的蓝眼睛,以及她那像恐怖的头盔一样戴在前额的黑发,划过他的脑际。他还爱着她,他止不住产生了极大的怜悯之心,下意识地沉入了他所犯的罪行中,他为她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忘记了自己正处在这大庭广众。被同情心所感化的贵族们泣不成声。当人们看到丈夫依然没有滴眼泪的时候,便愈发觉得这位情人的痛苦是十分动人的。

庭长问辩护人,是否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律师道了谢,呆若木鸡的被告,眼睁睁地望着雅克在普遍的同情当中回去坐下了。

第三次开庭,彻底被帝国检察官的起诉和律师的辨解所占据。开始,庭长对这个案件作了概要,在绝对公正的伪装下,被告的罪行被加重了。接下去,是帝国的检察官,他如同没有运用他的全部方法,一般他的起诉更加有说服力,也不如同这次空洞。人们把这归咎于酷热,确实难以忍受。相反,卡比什的辩护人,巴黎的律师,尽管没有说服力,却给人带来很大的愉快。卢博的辩护人,是卢昂律师团中的一名卓越的成员,他也尽力地利用他所承办的这件尴尬事务中全部可利用的东西。检察官因疲倦,甚至没有进行辩论。陪审团进入决议厅的时候,还只有六点钟,白天的阳光还是从十扇窗子射了进来,最末一道光线照耀着装饰着楣窗的诺曼底各城市的徽章。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在镀金的古老天花板下边响起,人们不厌烦地互相推撞着,把铁栅栏都挤得摇摇晃晃起来,这些栅栏用来把保留位置和站着旁听的人们分隔开来的。可是当陪审团和法官们再次出现时,立刻又寂静了下来。陪审团的决议是接受减刑的意见,法庭判处两人终身苦役。这一宣判,激起剧烈的惊讶,人群中便掀起了一阵喧哗声,还听见几声表示反对的唏嘘声,就如同在剧场里那样。

那天晚上,整个卢昂城,人们全在讨论这次判决,对它进行没完没了的评论。依照一般人的看法,这对博纳蕻太太和拉舍斯内夫妇来说是一次失败。似乎只有死刑才可以满足他家族的愿望,确实,负面的影响已经产生作用。人们已低声地说到勒布克太太的名字,估算她在陪审团里有三四个忠实的朋友。作为陪审官,她丈夫的态度,肯定是没有任何该指责的,但是,人们认为自己已觉察到,另一位陪审官肖梅特先生,甚至庭长德巴泽耶都没有觉得自己是这场审判的主人,事情并未依照他们的意愿发展。也可能,仅是陪审团出于谨慎,当他们同意减轻判刑时,忽然,他们同一时间穿过审判大厅,对安静地飞翔着的这个让人忧郁、疑惑和不安的真实情况作了让步。总之,案件仍然是预审法官德尼泽先生的胜利,任何东西都不能动摇他的杰作,由于,从家族方面来说,也失去了很多的同情。当有风声流传说,为了夺回莫弗拉十字房,拉舍斯内先生想违反法律的惯例,不顾受赠者的死亡,力图撤销遗嘱,作为一名司法人员,他的这一作法让人觉得吃惊。

雅克走出法院的时候,菲洛梅涅就来到他的身旁,她也是作为证人留在这儿的。她不再放过他,竭力挽留他要跟她在卢昂度过这一夜。他仅是明天才重新上班,很乐意带她到车站附近的那个小旅馆里吃晚饭,他宣称出事那一个晚上他就睡在那儿,可是他说,他不在这里睡觉,他绝对要坐午夜五十分的火车回巴黎。

“你不明白,”当她挽着他的胳膊向小旅馆走去的时候,她说,“我发誓,刚刚我看见我们认识的一个人……的确,是佩葛,另一天,他还对我重复说,由于这案件,他将不再让自己的脚踏上卢昂的土地……而刚刚,当我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溜进了人群,但是我仅看到他的背影。”

司机耸一耸肩阻止了她的话。

“佩葛正在巴黎寻欢作乐,由于我的请假,为他创造了过多的幸福假期。”

“这是可能的……无论怎么说,我们要当心,由于,他在狂怒的时候,简直是一头十分脏的畜牲。”

她紧紧地贴着他,眼睛向后望了一眼,加了一句话说:“可那个跟在我们后边的人,你认识他吗?”

“认识,你不要担忧,……十分可能他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这是米萨尔,确实,从犹太街起初,他就一直远远地尾随他们。他以昏昏欲睡的神态,亦出席了作证。他还是在雅克的周围不好意思的游来荡去,下不了决心向雅克提出明显已经到了嘴边的一个问题。可当这一对消失在小旅馆里之时,他也挨着走了进去,并让人给他送来一杯葡萄酒。

“怎么,是您啊,米萨尔!”司机大声地喊了起来,“跟您的新太太过得好吗?”

“是的,是的,”道口守望员低低地埋怨说,“啊!这个女人,她将我给深深地拖了进去,呃,上一次我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对您讲过。”

雅克对这个故事觉得十分的好玩。迪克卢太太,一个鬼鬼祟祟的老佣人,米萨尔把她叫来看守道口的栅栏,她看见米萨尔搜索每个角落,极快地就发现,他肯定在寻找他的已故太太隐藏的一份财产,因此就产生了同他结婚的天才念头,她用含含糊糊的话和微笑,让他清楚,是她已经找到了这份隐藏的财产。当初,他差点儿未掐死她,之后他想,如果像另一个一样,在没有得到以前就干掉她,那一千法郎又会不见了,于是他变得异常的温存和十分的亲切。可是她拒绝他,甚至不愿意让他再来碰她。不,不,待到她成了他的老婆,他将什么都有了,她,还有她所找到的金钱。他真的同她结了婚,因此她嘲笑他,以为他太笨,竟然相信她所说的所有事情。最绝的是,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传染上了他的热病,同他一般的兴奋,打那以后,跟他一般,疯狂地搜寻起来。啊!这无法找到的一千法郎,总有一日,他们会把它找到的,如今他们是两个人了!他们找啊,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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