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死了,他又看到了她的悲惨。谁明白她曾不得不带去的秘密呢?的确不错,所谓真理和正义,仅是一种幻想罢了!对于这个陌生而富于魅力的女人,他仅留下片刻未得到满足的欲望,由于她曾轻轻地碰过他一下。他将信送到蜡烛的火苗上边,信纸便燃烧了起来,他忽然感到非常地难过和伤感,并产生了一种不幸的预感:如果命运把帝国也如同一撮从他手中掉下的黑迹一样卷走,扪心自问,他毁掉这一个证据又有何用场呢?
不到一周,德尼泽先生就结束了他的预审工作。他得到了西部铁路公司大力的支持,找到一切所期盼的文件和有用的证据,公司当局也热切地希望了结这个案子,由于它涉及到公司一个职员的丑恶故事,并且透过种种复杂的人事关系,几乎危害到董事会。应赶快割掉腐烂的肢体。因此,勒哈弗尔车站的职员,再度一个个排成队,来到法官的办公室,有达巴迪先生,穆朗和其他人。他们都对于卢博的坏行为,提供了于他不利的具体情况,特别是巴朗坦车站站长,贝西埃尔先生,以及卢博的许多职工,他们的叙述,对于第一次的谋杀案,有着决定性的重要意义;再次,是巴黎车站站长,旺道尔普先生,看守员米萨尔和车长亨里·多韦涅,最末两个对被告夫妇的夫妻不和,提供了相当肯定的说法。在莫弗拉十字房被塞微莉娜照料过的亨里甚至说,在他的身体还很瘦弱的一个夜晚,他相信他听到了卢博和卡比什在他的窗户前边商量的声音,这确实说明许多问题,同时也推翻了两个被告的口供,由于他们都说相互不认识。公司全体人员,全都已义愤填膺,普遍地发出反对卢博的声音,而怜惜两位不幸的被害人,这让人怜惜的年轻太太,她的过错是那么地能够谅解,这可尊敬的老人,人们恶毒地把丑事加到他的头上,如今终于真相大白。
新的诉讼特别是唤醒了格朗穆朗家族的强烈感情。为了保持预审工作的完整性,德尼泽先生要想得到在这方面的大力帮助,还得煞费一番口舌。拉舍斯内夫妇高奏胜利凯歌,由于莫弗拉十字房的遗赠,让他们的吝啬心理受到了损伤,便十分地愤怒,一口肯定卢博有罪。因此,他们认定,前案的恢复,完全是他们攻击遗嘱的好机会,要想撤销遗赠,仅有一个方法,就是打击塞微莉娜,说她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他们亦接受卢博的一部分招认,妻子与他是同谋,协助他杀了人,可并不是想象的秽污的复仇,惟一的目的就是想盗窃。由此,法官只得与他们,尤其是贝尔特发生冲突。贝尔特对被杀害者,她的从前的女朋友,显得十分地残酷,总拿丑恶的事情指控她,可人,则相反,当人们一触犯他的杰作,他就会立刻激动和生气,并且竭力进行辩护,正如他自己摆出自豪的姿态所说的,这逻辑的大厦建造得如此地完美无缺,人们仅要移动一块石头,就会全部地倾塌下来。对于这一点,拉舍斯内夫妇和博纳蕻太太,在他的办公室里,曾发生过异常激烈地争吵。博纳蕻太太,从前曾袒护卢博夫妇,此刻她只得抛弃了那个丈夫,但是,对于妻子,她仍然抱着温柔的同情。关于爱情和女性的魅力,她表示出十分地宽容,她的全身心都被这溅满血污的浪漫事件弄得烦躁不安。她是很清白的,她蔑视金钱。她的侄女再次提到这遗嘱问题,不觉得羞耻吗?以为塞微莉娜是个杀人犯,这不是全盘接受了卢博的交待,向院长的脸上抹黑吗?这一真实的情况,如果预审法官没有那样巧妙地把它建立起来,为了家族的名誉,也应该设法把它编造起来。她带着轻微的苦涩谈到卢昂的上流社会,这案件竟在那儿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今,她年事已高,没有能力控制这个上流社会,甚至已然失去金发老女神的丰润之美。的确,就在前一天晚上,在推事夫人,勒布克太太家中,人们还在叽叽咕咕地谈论小路易丝惨死的无耻的故事,公众在恶毒地制造种种流言。这个高个子,棕发,温雅的勒布克太太,夺去她的王位。此时,德尼泽先生插进来跟她说,勒布克先生将担任下次重罪法庭陪审官,因此拉舍斯内夫妇不再说话,并且突然地担忧起来,好像表示让步。
可是博纳蕻太太安慰他们,请他们放心,她确信司法部门肯定会尽他们的义务:重罪法庭将由德巴泽耶先生充当庭长,他是她的老朋友,如今因风湿病只允许他对她保持美好的回忆,第二个陪审官肯定是肖梅特先生,她所庇护的年轻助理检查官的父亲。因此她并不担忧,虽然提到后者名字之时,在她嘴边露出了忧郁的微笑,由于一个时期以来,人们已然看到肖梅特先生的儿子在勒布克太太家里走动,而根据博纳蕻太太自己说,这是她为了不妨碍他的前途,亲自派他到那儿去的。
当著名的审判最终到来时,不久就将发生战争的风声已传遍了整个法国,各地的狂热,大大地影响了案件的反响。然而在卢昂,最少还是度过了三天的狂热,审判厅门前边挤满了人,城里的贵妇人把所有的保留位置都占了。自从改成法院之后,从前诺曼底公爵的宫殿,从未涌进过这样多的人。这是六月的最末几天,烈日炎炎的下午,鲜艳的阳光,照着耀眼的十扇花玻璃窗,阳光湮没了橡木护墙壁,在绣满蜜蜂刺绣的红帷幕上显出白石耶稣受难像的投影,路易十二时代式样的著名天花板和一格格看来十分柔和的以前的金色雕板,也闪烁着光亮。开庭前,人们已然感到窒息。女人们踮起脚,看着证物桌上格朗穆朗的表,塞微莉娜的沾血的内衣和两度杀害用的小刀。卡比什一样引人注目,他由巴黎来的一个律师辩护。
在陪审团的凳子上,并排坐着十二个卢昂人,态度笨拙而又认真,他们全都穿着黑礼服。法官进来之时,站着的听众里产生极大的推撞,以致庭长只好马上威吓他们,说要叫人,要他们撤出法庭。
最终,审判开始了,陪审员们站起来宣誓,呼唤人们出庭,当听见博纳蕻太太和拉舍斯内先生的名字之时,被好奇心所驱使,人头波动了一下,人群又再度骚动起来,接下来,尤其是雅克的出场,引起贵妇人的热情,她们都用眼睛追逐他。随后,被告出来了,每个被告都有两个宪兵押着,因此,听众的目光都不再离开他们,并且开始交头接耳,交换看法。人们感到他们的神态凶暴并且卑劣,差不多是两个强盗。卢博穿着他的暗色短上衣,戴着懒汉那样的领带,他的老迈、笨拙和满脸油脂的神态,令人们感到惊讶。至于卡比什,他确实是人们所想象的典型凶手,他身着蓝色长工作服,巨大的拳头,肉食动物样的上下颚,看来的确可怕。总之,这个凶狠的家伙,人们要是在树林的某个角落里遇见他,肯定会吓得发抖。他给人的这个坏的印象,经过审问之后证实了,他回答的某些问题,引起了大家强烈的反感,人们嗡嗡地议论起来。对庭长所提的所有问题,卡比什都说他不明白,他不清楚表怎样放在他家中,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让真正的凶手逃走的,他坚持这个神秘的不认识者的故事,说他曾听到他向黑暗深处奔跑的声响。
之后,问到他对这个不幸和可怜的被害人的兽性激情,他就变得支支吾吾,并且突然粗暴地发起火来,以致两个宪兵只得抓住他的胳膊。不,不!他没有对她产生爱情,并不想占有她,这仅是一些谎话。他认为只要想占有她,就等于玷污了她,因为她是一位好太太,而他却坐过监狱,并且完全像野蛮人那般地生活着!接着,他平静了下来,再度陷入了忧郁的沉默,仅发出单音的答话,并不再关心可能判他什么罪。一样,卢博也坚持法官称之为的“他的方法”:他描述他怎样和为何杀死格朗穆朗,矢口否认曾参与杀害他老婆的案件,可是,他如同失去记忆一般,用时断时续,几乎不连贯的句子说着话,眼睛是那样地昏乱,声音又那么迟滞,以致人们相信他是寻找句子和编造细节。庭长督促他,向他指出,他的叙述是荒唐的,因此,他耸一耸肩膀,拒绝回答,既然谎言是合乎逻辑的,他说真话又有何用呢?他的这种冒犯法庭的轻蔑态度,令他犯了一个莫大的错误。人们也注意到了,两个被告,这般地互不关心,这正表明他们事先已有默契,他们要用他们奇特的意志力量,去实现整个完美的计划。他们硬要说他们彼此不认识,甚至相互指控,惟一的目的,就是欺骗法庭。等到审问结束时,案件能够说已判定,庭长使用了那么巧妙的方法,让卢博和卡比什走向设好的陷阱,如同是他们自己投入这张张开的罗网一般。那一天,还审问了几个不重要的证人。临近五点钟的时候,法庭里热得难以承受,以致有两个贵妇人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