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之后,在六月的一个温和的夜上,雅克驾驶着勒哈弗尔的快车,于六点三十分从巴黎出发。他的簇新的机车,刚刚彻底熟悉的608号,好像他所说的,有着“童贞的野性”,并不好驾驭,是一匹倔强、怪癖的良种牝马,在习惯于马具束缚以前必须消耗精力让其驯服。他经常骂它,并为失去莉春号而感到惋惜。他只得严密地监视着,将手始终放在方向盘上,把握行驶的变化。但是这个夜晚,天空是那么的美好而温和,他觉得应该宽容些,略微地随它的古怪性格任意奔跑,这般自己也可以幸福地放怀呼吸。在这平静幸福的晚上,从来,他都未感到过自己的身体有这样的舒坦。他没有后悔,神态轻松自如。

公司还是让佩葛当他的司炉。尽管雅克一向在路上不爱说话,这时也开起司炉的玩笑来。

“怎么啦!您如同一个只喝清水的人。

确实,佩葛有些反常,似乎是没有喝过酒一般,脸色显得非常的阴沉。他用一种强硬声音回答说:“要想看得清楚,自然要把眼睛睁开。”

并没有清楚意思的雅克,用男人挑战式的目光凝视着他。

上个星期,他放纵自己投入他同事情妇的怀抱。这个可怕的菲洛梅涅,长久以来,就如同一只发了情的猫朝他挑衅。可他呢,从她那儿连丝毫的肉欲好奇都未领受到,他主要是想让自己实践一下才让步的。如今,既然他的这一可恶的需要已然满足,那么,这是不是说他的毛病已经完全根治了?这一个,他是能占有她的,可是,他不会拿刀子戳进她的喉咙吗?已然有两次了他拥有了她,可是丝毫感觉都没有,既不痛苦又没有震惊。他的极大的欢乐,平静、微笑的神态,大约就来自这种完全跟其他人一样的幸福,虽然,他自己并未觉察到。

佩葛打开机车的锅炉向里边加煤,雅克阻止他。

“不,不,别让它开得太快,火车跑得很好。”

司炉叽里咕噜地抱怨着,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啊!呸,好……一个可爱的婊子,一个美丽的下流胚!……在我想到人们去拍打另一个的时候,并且是这样温顺的老大姐……这个不要脸的淫妇,我都懒得在她的屁股上喘上一脚。”

为了不至于发火,雅克避免回答他的话。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到,以前三人一家的情况已经不再存在,由于自从莉春号死去以后,他跟他的伙伴和机车间的亲密友谊也随着消失了。

现在,他们会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一个螺丝帽拧得太紧,一锹煤放错了地方什么的发生吵架。他也已经下了决心,同菲洛梅涅来往要谨慎,他不想在这块带着他和他的司炉,摇晃不定的狭窄铁板上发生公开的战斗。以前,只要没有受到督促,只要能够积蓄小钱,食品篮盛得满满的,佩葛就会对雅克感激涕零,愿意当他听话的忠心走狗,甚至掐死众人也在所不惜,只要这样,他们两个就会像兄弟那样,每日在危险之中不声不响地生活着,互相之间不需要通过交谈,就能达到互相了解。但是,两个人这样成天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一同受到摇晃,要是彼此有什么不和,你要吃掉我,我想吃掉你,这就会变成一座地狱。恰好就在上个星期,公司只得把瑟堡快车的司机和司炉分开,由于他们为了一个女人闹不和,前一位粗鲁地对待不再服从的第二个,便在路上掌脚相加,动起真格来,列车正在全速地行驶,可他们却对身后的旅客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佩葛两次把锅炉打开往里加煤,肯定,他是想以这种不服从的方式来挑起争吵,雅克便装作没有发现,那操作的神态,仿佛聚精会神地在每次转动方向盘注射器时减少蒸汽的压力。天气是那么的温和,酷热的七月夜晚,火车在奔跑时带来的凉爽的微风是那样的美好!十二点五分,快车到达勒哈弗尔的时候,两个人一道冲洗机车,那要好的神形,显得就如同从前一样。

但是,当他们离开停车库去弗朗索瓦·马泽利娜街睡觉时,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他们。

“您们真的这样忙吗?进来歇一阵子吧!”

这是菲洛梅涅,她站在他哥哥房子的门槛上守候着,肯定是在等待雅克。在她见到佩葛时,作了一个很不高兴的动作,可是她还是决定招呼他们两个。她这样作,虽然要忍受老朋友在场的痛苦,但是起码能够跟新朋友聊聊天,得到愉快。

“别来打扰我们,唉!”佩葛喝斥道,“你使我们感到厌烦,我们困了。”

“看他那可爱的样子!”菲洛梅涅重新快乐地说,“但是雅克先生不像你,他仍然要进来喝一小杯的……不是吗,雅克先生?”

正当司机出于小心想拒绝时,他的司炉却忽然地决定接受她的邀请,他是想让自己窥视他们俩,以证明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们进了厨房,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菲洛梅涅将几个杯子和一瓶烧酒放在桌子上,而且用十分轻的声音说:“千万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哥哥已在上边睡了,他不喜欢我接待大家。”

接下去,她一面伺候他们,一面加了一句话:“对啦,你们明白,勒布勒太太今日上午已经死了……啊!我早就说过,如果人家把她安排在后边的住房,会杀死她的,这是一座真正的地狱。她还持续了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她除了看见铅皮,什么都看不见,她是在吃自己的血。一旦,她在她的沙发上不能动弹,也就完了。这一定是她不再侦察吉春小姐和达巴迪先生的私情所造成的,这已成了她的习惯。

的确,她是由于从来也没有察觉他们俩有什么而觉得难受而死的。”

菲洛梅涅停了下来,咽下一口烧酒,随后笑着说:“毫无疑问,他们是睡在一起的,可是,他们竟这么狡猾!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我还是相信有一天晚上小个子穆兰太太看见过他们。但是一定不会说出去,她这个人,太笨,再说,他的丈夫,副站长……”

由于她喊了起来,因此她的讲话又中止了:“喂,请告诉我,卢博夫妇的案件是下个星期在卢昂审判吧?”

一直到如今,雅克和佩葛都在听她讲,没有插一句话。佩葛只觉得她的话很多,可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从来未这么多的话。他的眼光没有离开她,看见她在他的上司面前这样兴奋,渐渐地妒忌的火焰便上来了。

“是的,”司机以一种十分平静的神态回答道,“我已收到出席作证的传票。”

菲洛梅涅靠了过去,胳膊肘轻轻地碰到他,有一种舒服感。

“我也是一个证人……啊,雅克先生,那时人家曾向我问到您的事,由于您知道,人家要了解您同这个可怜太太的真实关系,是的,在人家问我的时候,我向法官说:“可是,先生,他十分地爱她,他对她作坏事,是不可能的!’难道不是吗?我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我是有资格讨论这件事的。”

“啊!”年轻人作了一个不在乎的手势说,“我不担忧我可以供给我每个小时的时间使用表……既然公司留下了我,我表明我没有丝毫该受到谴责的地方。”

一段沉默。三个人都在缓缓地喝着酒。

“这事令人毛骨悚然,”菲洛梅涅又说:“这个凶猛的畜生,这个卡比什,人们逮捕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还沾着这个可怜太太的血!世上定有一些傻男人,杀死一个女人,就由于想跟这个女人睡觉,如同这个女人不存在时,对他有什么好处一般!……你们看吧,这件事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科什先生来逮捕卢博的时候,我也在场,就在月台那里。你们知道,这事还只过去八天。卢博先生安葬了妻子之后,第二天就带着平静的神态来重新继续他的工作。就在此刻,科什先生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说他带着逮捕令,要将他送进监狱。你们想想!他们并没有分开,整个晚上地在一块玩牌!可是,当一个人成了一名警察,不是吗?他会将他的父亲和母亲送上断头台的,既然他的职业要他这么做。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位科什先生!我立刻又看到他在咖啡馆里玩牌,再也不为他的朋友担忧,就像不为土耳其大公担心一般。”

佩葛咬紧了牙齿,伸出他的手臂,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天杀的!如果我在这个乌龟卢博的位置上!……你跟他的女人睡觉,你,另一个却为他而杀死了他的女人。就这么,人们把他送进了重罪法庭……不,这会令人气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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