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的那种邪恶欲望,在塞微莉娜对他表示的亲热激发下,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由于手中没有武器,便把手指伸过去,想掐死她,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已然习惯于任其摆布的塞微莉娜转过身去,吹灭了油灯。因此他把她抱了起来,到床上睡觉去了。这是他们一次最热烈的相爱,也是他们觉得惟一的一次将身心完全交合在一起的、最美妙的夜晚。虽然他们被这一幸福弄得精疲力尽,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然而他们没有入睡,仍然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也就如同在巴黎的威卡托莱大妈房间里向他承认罪行的那个晚上,他安静地听她叙述着,而她则将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十分轻地对他叽里咕噜说个没完。也可能,那天晚上,在吹灭油灯以前,她已经感到死亡的阴影在她的脑后掠过。直至这一天,在不断有受到杀害危险之下,她仍然毫无觉察地微笑着躺在情人的怀里。可是,她刚才却已经打了一个寒颤,这一无法解释的恐惧,令她将自己更紧地贴在这个男人的胸口,由于她需要保护。她的细微的呼吸好像是她整个身心的奉献。
“哦!亲爱的,要是你可以的话,我们在那里将该有多幸福!不,不,我再也不要求你去做不可以做的事,只不过,我太为我们的梦想觉得遗憾了!……刚刚我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我。当然,这是幼稚可笑的念头。每一刻,我回过头去,就如同有一个人在那儿准备来攻击我……亲爱的,仅有你能保护我。我的整个儿的快活,全都取决于你,你如今是我活下去的惟一理由。”
他未做回答,可把她搂得更紧,似乎要把他没有说出来的一切,都装在了这拥抱之中:他的感动,坦诚地要跟她要好的愿望,被她不断唤起的强烈的爱,等等。可那一夜他还是想杀死她,由于,如果她那时未有转过身去熄灯的话,他可能已经掐死她了,那是肯定的。他的毛病永远不会治愈,会随着偶然的事情而不断地发作,他甚至没法发现,也没有什么原因可以讨论。因而,那天夜晚,当他发现她是坦诚的,并对他表现出更大的激情和信任的时候,为何仍然要杀死她?难道是她越是爱他,他出于雄性的那种可怕的愚昧的自私,愈是想占有她,以至毁掉她吗?就如同拥有财产那样地拥有她,随后杀死她!
“告诉我,亲爱的,我为何害怕?那么,你,你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威胁着我吗?”
“没有,没有,你放心吧,没有丝毫的东西在威胁着你。”
“这是由于,有时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在我的背后,不断地有东西在威胁我,我看不见,但我确切地感觉到……我到底为什么害怕?”
“不,不,别害怕,……我爱你,我不会让别人来伤害你的……你看,如同这样就很好,一个人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一阵甜蜜的宁静。
“啊!亲爱的,”她接着温柔而细声细气地说:“从今以后,将有许多的夜晚,犹如在这里一般,有无数的夜晚,我们就这样搂抱着,两个人合成为一体。……你明白,我们将卖掉这座房子,带着钱起身到美洲会你的朋友去,他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去同他合作……我睡在床上,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在那儿料理我们的生活……并且,每天夜晚,都将会如同今天晚上这般。
你已占有了我,我是属于你的,最终有一天,我们会一个人紧抱着另一个人睡觉的……可是,你不可以,我明白,要说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想为难你,这是出自我的内心的,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一个如此经常出现的决心,忽然在他心头浮起:为了不至于杀掉她就得杀死卢博。这一次,就如同其他的几次一样,他相信,他的意志是坚定不移的。
“过去我不能,”轮到他在叽里咕噜地说话了:“可是,我将能够,我不是已答应过你了吗?”
她无力地抗议道:“不,你别答应,我求你了……否则往后,如果你没有勇气干的话,我们会生病的……另外,这是可怕的,毫无必要,不,不,没有必要。”
“不,刚刚相反,你十分明白,这有必要。就是由于有必要,所以我将会找到力量……我想要对你谈这个,既然这儿只有我们俩,安静得连我们自己说话的面色都看不见,我们就马上来谈这件事吧。”
她已然屏住呼吸,情绪高涨,心跳得这般地利害,连他都感到她的心碰到他的心。
“啊!我的老天!仅仅要是不应该听之任之,我就要干……既然这事变得严肃起来,我将不再这样活下去。”
这一决定使空气变得沉重起来,他们俩都不说话了,一阵新的寂静又出现了,他们觉得四周的荒野也变得凄凉起来。
这时,他们的四肢互相交叉着,融为一体,全身淌着热汗,感到很热。
接下去,当他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在她的下颚底下吻她的头颈时,她又开始缓缓地咕噜起来:“应该叫他到这里来……是的,我能够找一个借口叫他来。不过,我不明白找怎样的借口。我们再说吧……等到那时,不是吗?你在等他,你将自己隐藏起来,这仅要一个人就行,因为,一定不会有人来这儿打扰……哦?必须这样做。”
他温柔地听她说,正在将他的嘴自她的下颚亲到胸口,满意地回答说:“是的,是的。”
可是,她非常仔细地思考着,思考着每一个细节,而随着这个计划在她脑子里的进展,她同他一起讨论,修改。
“但是,亲爱的,我们应采取些预防措施,否则就太笨了。
要是到了第二天我们就会被抓起来的话,我情愿像现在这样生活着……你看,我想不起在哪里,当然是在一部小说里,看到过一个方法,最好是让人确信这是一起自杀……近些时候,他是这样的古怪,精神失常,脸色阴沉,因此突然得知他来这儿自杀,不会引起任何人惊奇的……可是,问题是必须找到方法,将事情安排好,使自杀的这种念头让人能够接受……不是吗?”
“是的,那是毫无疑问的。”
她在思索着,由于他用嘴唇紧紧地亲吻着她的整个胸口,稍稍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哦?有的东西能够掩盖污迹……那么告诉我,这是一种想法!是吗,比方说,他的脖子被捅开,我们两个仅要把他抬到外面,横放在铁轨上。你明白了吗?把他的脖子放到一根铁轨上,以这种方法让第一趟列车把他的头碾断。接下去,人们可能会寻找他的头颅,那时,他的头颅已全部地被碾得粉碎,没有窟窿,什么也没有!你说这般可以吗?”
“是的,行,这很好。”
他们俩都激动了起来,可她则几乎变得快乐起来,为有这样的设想而感到骄傲。因受到更强烈的抚摸,她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
“别,放开我,等一下……由于,亲爱的,我想,这还不行。
假如你同我一起留在这儿,就算是自杀也好像是可疑的。你必须离开,听见了吗?明天,你就走,可是要在卡比什和米萨尔面前公开露面,以证明你确实离开过这儿。你去乘巴朗坦的火车,找个借口在卢昂下车,接下去,天一黑,你就返回,我能让你从后门进来的。一共只有四里路,用不到三个小时你就可以回到这儿……这一回,可一切都安置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这样干。”
“是的,我同意,就这么干吧。”
现在,他自己也在思考,不再亲吻她,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们俩静静地相互拥抱着,好像都陶醉在这个行动计划之中似的,认为今后肯定不会再进行修改。接着,慢慢地,他俩身体的感觉又恢复了。可当她忽然松开双臂时,因刚刚抱得太紧而透不过气来。
“那好!用什么借口叫他到这里来呢?无论怎么说,他在下班以后,只能坐晚上八点钟的火车,在十点之前他是到不了这儿的,这再好也没有了……瞧!太巧了,米萨尔告诉我,这座房子的买主后天上午肯定要来看房子!就这样做,明天起床之后,我就给我的丈夫发一个电报,要他务必要到场。明天晚上他将在这里。你,你在下午离开这里,在他到达之前你能返回。明晚没有月光,任何东西都不可以阻碍我们的计划……一切都思考到了,万无一失。”
“是的,万无一失。”
这一次,他们兴奋得都要晕过去了,最终,他们在互相爱恋着,牢牢地搂抱中睡着了。周围是死一样的肃静,天还没有亮,但黎明已经来临,在如同一件黑大氅那样裹着他们的黑暗中露出了淡淡的白色亮光。他,睡得很沉,一直到十点,连一个梦都没有。当他睁开眼睛时,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在楼梯平台的另一头自己的房间里穿衣服。一大片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将床上的红帐,墙壁上的红挂毯全照得火红火红的,令整个房间都闪烁着红色,随着刚才经过的火车的轰鸣声,房子正在颤抖着。肯定,正是这列火车把他给震醒了。他注视着阳光,被流洒在他周围的整个红色,搞得他眼花缭乱。接下去,他想起了,他已然作出了决定,也就是说在这个火红的太阳下山之后的这个晚上,他将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