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雅克注意监视他,看见他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偷偷地拾起从她的发髻上掉下来的发叉,将它留在手中,不准备还她。雅克想到自己的烦恼,想到由于他的欲望所造成的所有苦痛,以及随着他的身体好转,这些恐怖而又昏乱的想法又将带来的一切。

又过去了两天,一个星期已结束了,如同医生所预料的,受伤的人不久就可以去再度上班了。一天上午,司机在窗口,看见一辆崭新的机车从前边经过,他的司炉佩葛似乎在上面喊他,向他挥手致意。可是,他一点也不着急,一种重新活跃起来的激情把他留在了那里,焦灼地预感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同一天,他又听见下面清新而富于青春活力的笑声,大姑娘们的快乐,令这座阴森森的住宅充满着寄宿学校里课间时的喧哗。他听得出是多韦涅的两个妹妹。他没有跟塞微莉娜说起这些,再说,她也整天地从他身旁溜走,留个五分钟也不行。接着,到了晚上,房子又沉入了死一样的肃静。而因为她神态严肃,脸色有点苍白地留在他的房间里迟迟不走,因此他便盯着她看了好半天,随后这样问她:“那样说他走了,他的妹妹将他领走了?”

她简洁地回答道:“是的。”

“这么说,最终仅有我们两个人了,确实是我们两个人?”

“是的,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明日,我们只得离开,我要回勒哈弗尔去。在这个荒野里的野营结束了。”

他,用一种窘迫的微笑继续凝视着她。可是,他终于下了决心说了这样的话:“他走了你觉得遗憾,哦?”

而当她一惊,正想辨解时,他阻挡了她:“我并没有找你争吵。你看得很明白,我并没有吃醋。有一天,你对我说,要是你对我不忠心,就杀了你,不是吗?我并没有想杀死自己情妇的那种情人的模样……可是,你呆在下面不想走开,这是确实的。我一分钟都不能留住你。我最终想起你丈夫所说的,你总有一天晚上会同这个小伙子睡觉的,并不是为了快乐,而彻底是为了重新开始另一种玩意儿。”

她并没有停止申辩,慢慢地重复了两次;“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接下去,她在一种非要坦率表白不可的激动中说:“那好吧!你听着,这是真的……我们中间,我们能无话不说。有很多的事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好几个月来,他在追求我,这个人。他明白我是属于你的,但是他想,要是属于他,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可当我在下面又遇到他时,他又对我说,再次向我重复说,他爱我爱得要死,他对我给他的照料,满怀着感激,那神态是那般地甜蜜温柔,以致于,说真的,一时,我也曾经梦想我是爱他的,将开始另一种玩意儿,一种更好的,更温柔的玩意儿……的确,某种可能没有愉快但却可能令我心情平静的玩意儿……”

她中止了她的话,在接着说下去之前,犹豫了一下。

“因为,如今在我们两个人面前有障碍,我们将不可以走得更远……我们梦想离开,是渴望到美洲那里变得富有和幸福,整个这个幸福将取决于你,既然你下不了手,它也就不可能了……噢!我一点也不谴责你,甚至能够说,这事不干也许更好;但是,我要让你清楚,同你在一起,我没有任何等待的必要,反正明天和昨天一般,一样的无聊,同样的烦恼。”

他任她说下去,仅是看到她停下不说的时候才问她:“那样就是为了这,你才跟另外一个人睡觉?”

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随后又走回来,耸了耸肩膀说:“不,我没有同他睡过觉,我只是对你说是这件事,你是相信我的,我肯定,因为,从今以后我们没有必要相互撒谎……不,我不能做,犹如你自己不能做另外的事一样,哦?一个女人,当她觉得这事将对她有好处,可她却能理智地处理情况而没有委身于这个男人,这令你奇怪吧?我也一样,我对这件事没有考虑得很远,对他表现得亲热些,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困难,我愿对你说,看到你和我的丈夫强烈地爱我,我把这愉快给了你们两个。那好!这次我没能做。他吻了我的手,但没有吻我的嘴唇,我向你起誓。过些时候,他会在巴黎等我,由于我看到他是这样的不幸,我不想令他失望。”

她是有理的,雅克信任她,完全能够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撒谎。然而一想到现在,他与她单独关在这儿,远离了外面的世界,双方的情欲都在干柴烈火当中,他那丑恶的欲望正在恐怖地增长,扰乱着他,因而,一种焦虑不安又油然产生。他想逃避,便大声叫道:“可是,还有一个,在这里还有一个,这个卡比什!”

她忽然作了一个动作,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啊!你已经感觉到了,你也清楚这个……是的,这是真的,还有那个。我想所有这些人所做的一切……那个人从未对我说过一句话。我看得很明白,在我们拥抱的时候,他在扭自己的胳膊。他听到我们用你称呼,他躺在角落里哭泣。还有,我的什么东西他都偷,我的个人衣物,我的手套,甚至我丢失的手帕,他都把它当做宝贝似的,拿到他的那个洞穴里……只是,你不要设想我会对这个粗野的人让步。他块头太大了,让我害怕。再说,他什么都没有要求……不,不,全部这些粗笨的家伙,他们都是腼腆的,他们爱得发狂,却什么也不要求。

你能够让我一个月,在他的监护之下,他绝不会用手指碰我一下,他也没有动过路易塞特,这,我今天可以向你保证。”

回想起这件事,他们的目光相触了,谁也不说一句话,房间里一片寂静。从前的事情被回想了起来:他们在卢昂预审法官那里的相遇,接着是这么温柔的第一次巴黎旅行,在勒哈弗尔的作爱,全部这些一个接着一个的事情,既有好的也有可怕的。她走近他,靠得那般近,以至他都感到了她呼吸的微温。

“不,不,跟那一个和同另一个,都谈不上。同任何一个人,你听着,由于我不能……你想明白为什么吗?好,这时我已经认识到了,我坚信我没有欺骗自己,这是由于你已经整个儿地占有了我。没有别的话好表达,是的,占有,就如同人们用两只手拿走某样东西一般把它带走,好像拥有一样物品似的,你每时每刻都拥有了我。在你以前,我不属于任何人。现在我是属于你的,并且将一直属于你,就算你不愿这样,我自己不想这样,都无济于事……这我没法解释。我们最终相遇了。跟其他的男人,这会让我害怕,而且感到厌恶。可你,你将这变成了一种甜美的欢乐,一种真正的天堂幸福……啊!我只爱你,我只能爱你!”

为了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臂膀上,将嘴贴在他的双唇,她伸出双臂,想将他紧紧搂住。可是,他抓住了她的两只手,阻止了她,他心慌意躁,可怕地感到从前的那种战栗,又在他的四肢活跃起来,一股血液正涌上他的脑壳。这是在耳边响起的警钟,当头的棒喝和从前激烈发作时人群的喊叫声。一段时间以来,他不但不能在白天甚至在一支烛光下拥有她,他是害怕,要是看见了,他会变得疯狂,那一盏灯在那儿,把他们两个照得清清楚楚地,要是说,他这么发抖,又开始狂躁,那一定是他从她的松开搭扣的室内便袍领子下边,看见了她胸口丰满雪白的肌肤。

她的心在燃烧着,接着向他哀求道:“倒霉的是,由于受到了妨碍,我们徒然地生存着。既然我从你那儿等不到任何新的东西,既然我知道,明日,因为我们两个会导致同样的厌倦和一样的烦恼,这对我来说,反正都是一样,那样除了拖延我的生命和跟你一道遭受痛苦以外,我就没有什么非作不可的事了。我们会一起回勒哈弗尔去,只要每隔一个时期像现在这样拥有你,就可以了,已是如同我所希望的了……已经有三天了,就由于急需想来跟你会面,我无法入睡,在楼梯平台另一边自己的房间里受着痛苦。你曾受过那样大的痛苦,我感到你的脸色是那么的阴沉,因此我不敢……但是,你说吧,今夜留下我吧。你能够看到,这将是多可爱,为不妨碍你,我将缩得小小的。另外,这是最末的一夜了……在这个房间里,我们是在地球的尽头。听,这里连口活气也没有,没有一个幽灵。谁都不能来,仅有我们两个,的确只有我们俩,即使我们拥抱着死去,谁也不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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