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整个身心都要崩垮了。打击的机会已然失去,两个人将去过他们的快乐生活,而她则找不到丝毫的办法在那儿摧毁他们。她慢慢地打开有一半已腐烂的旧栅栏,听到生锈的废铁发出叽叽轧轧的声音,她生气地寻找一个障碍物,某一件她能够横抛过铁轨的东西,她是这么地失望,以致心中这么想,要是她自己的骨头够坚硬,能够把机车顶出钢轨的话,她会让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可是,她的目光立刻落到了这辆大车上,这辆高高低低上边装着两块大石块的平板大车,有五匹马在吃力地拖着。这些高、大、宽的石块,巨大的一堆,能够挡住铁路。这些石块呈现在她的面前,吸引了她的注目,目光立刻贪婪地注视着它,将这些石块放在路上的疯狂愿望扯住了她。栅栏大开着,流着汗、喘着气的五匹马等候着通过铁轨。
“今天早上你怎么了?”卡比什又说,“你的神形有点怪。”
于是芙洛尔说:“昨夜我母亲死了。”
他发出一声表示友好的痛苦叫声,放下手里的鞭子,牢牢地握着她的双手。
“啊!我可怜的芙洛尔!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但是,这毕竟是非常难过的!……那样,她在哪里,我要去看看,由于,要是没有发生那个不幸的话,我们还也许会相互了解的。”
他跟着她慢慢地一直走进房子。可是,来到门槛时,他向马匹瞟了一眼。芙洛尔说了这样一句话,才令他放心下来,“没有一点危险,他们不会走动!另外,快车还远着呢。”
她是在撒谎。依照她耳朵的经验,在这片旷野的战栗声中,她已听到快车刚刚已经离开巴朗坦站,仍有五分钟,快车将从地面过道一百米的地方开出坑道,来到她这儿。而采石工,站在死者房前,心情非常激动,忘乎所以地想起了路易塞特;而她依然站在窗外,继续听着远方的机车均匀的气息,渐渐地向这里靠近。忽然,她想到米萨尔一定会来看她,阻拦她,因此当她转过身去发现他不在岗位上时,胸口就如同是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一般。但,立刻,她又在房子那里重新看到他在井栏那边的地上搜寻。这个米萨尔,没法抵抗他寻找的狂热,无疑是他突然坚信,那笔钱藏在哪儿,急忙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搜索,搜索,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对她来说,这是最终的冲动。事情的本身,也是命中注定。开出坑道的机车,像急忙奔跑的人大声地喘气着,一匹马嘶叫了起来。
“我去让它们平静下来,”芙洛尔对卡比什说,“别害怕。”
她扑了过去,拉住第一匹马的马络头,如同女斗士那样,使足劲,奋力拉住它。马匹笔直站立了一阵子,装载着巨大石块的平板车振动了一下,未有移动。可是她自己好像是套在车上的增援的牲口,车轮滚动了,进入了轨道上。可当快车开出坑道,离这儿仅有一百米的时候,平板车已然挡在钢轨的正中。这时,为了不让平板车移动,被拖走,她忽然以超人的力量,制住车子,浑身的骨头都发出轧轧的声音。在这一带已经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说,人们传说她有奇特的力量,曾经奔过去让一节从斜坡下滑下来的车厢停住,她推开一辆载货的马车,把它从火车下救了出来。她今日做的就是这样事,她用她的铁腕,制住了五匹因遇到危险本能地直立起来嘶叫的马。
这无限可怕的时间几乎仅有十秒钟。两块大石头似乎已经挡住了地平线。机车带着闪亮的铜,发光的铁,在清晨万道金光之下,风驰电掣一般的开了过来。没法避免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世界上别的办法都已不可阻碍翻车事故的发生,人们在期待着。
米萨尔一个箭步跳回到他的岗位上,双臂高举,两个拳头在空中摇晃着,狂热地呼救着通知火车,要它停下来。听到了车轮的滚动声和马的嘶叫声,卡比什离开房子,也喊叫着扑了过去,阻挡牲口前进。可是已经跳到一边的芙洛尔,将他拉住救了他的命。他认为芙洛尔没有力气控制住他的马匹被马拖了过去,在失望的恐惧中,他责怪自己,声音嘶哑地痛哭流涕。
而她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似乎变得形象愈发高大。她睁大眼皮,以冒火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就在机车大约仅要再向前跑一米,它的前部就要碰到这堆石头的这一千钧一发之时,芙洛尔十分清楚地看到了手握方向盘的雅克。他转过头来,他俩的目光在这一瞥之中相触了,而这在她看来都是无限地漫长。
那天早上,塞微莉娜如同每个礼拜那般,为了乘坐快车,下到勒哈弗尔月台,雅克投给她一个微笑。有什么必要让噩梦来损害生活呢?幸福的时刻既然已经出现在你的面前,为何不利用它?或许,最终一切终将得到适当的安排。他已经决定,起码要好好地体味这一天的快活。他设想了一个计划,梦想着跟她到饭馆里去吃上一顿中餐。由此前头没有头等车厢,塞微莉娜不得不坐在离雅克远些的后边车厢里,当她由此对他投以遗憾的一瞥时,他便希望以愉快的微笑来安抚她。
他们还是要一起到巴黎的吗,到了那儿,就能够把路途的分离补回来了。他从机车伸出头来,看到她登上了最后一节车厢,随后,为了将这良好的气氛保持下去,他甚至开起列车长亨里·多韦涅的玩笑,由于他知道亨里也在爱她。上个星期,还以为亨里的胆子已经大了起来,他认定这是塞微莉娜鼓起了他的勇气,她是出于摆脱沉闷的生活和消遣的需要。卢博已确切地说过,她最终会跟这个年轻人睡觉的,这不是兴趣所致,而纯粹是为了重新开始另一件事。雅克曾问亨里,昨日,他躲在发车大院的一棵榆树后边,给谁抛去一个飞吻?正在往炉子里加煤的佩葛听到之后,哈哈大笑起来,那时莉春号冒着烟,正打算出发。
火车从勒哈弗尔向巴朗坦用正常的速度行驶着,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事故。可是,离开坑道之后,亨里第一个在瞭望室的高处发出警告,指出路轨上停有一辆平板车。前边的行李车厢塞满了行李,这是由于昨天从一艘邮船上下来的很多旅客,火车上了许多的人。在这一大堆不断跳动的箱子和旅行袋当中,只留下一块很窄的地方,列车长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整理他的各种纸张,挂在一根钉子上边一小瓶墨水,晃来晃去,也不停地在晃动着。在沿线几站,卸下行李之后,他要花四五分钟的时间作个记录。有两个旅客已在巴朗坦下了车,在他站在他的瞭望室的时候,刚整理完了文件。根据习惯,他在道路的前前后后都要看上一眼。他坐在这个有玻璃的单人瞭望室里,彻底自由自在地进行着监视。煤水车拦住了司机的视线,可是完全靠这个高起来的岗位,他比司机看得更远并能更为迅速地发现情况。因而,在火车还在坑道拐弯处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个障碍物。他这般地惊奇,以致产生了瞬间的怀疑,惊慌失措,四肢像瘫痪似的没有力气。几秒钟已然过去了,警钟拉绳的捶子就挂在他的面前,在他决定去拉绳子时,机车长鸣一声,已飞速开出坑道。
在这重要的时刻,手握方向盘注视前边的雅克,由于走了神而未发现。他在想一些模糊而遥远的事,甚至连塞微莉娜的形象也消失了。警铃的疯狂摇晃和身后佩葛的喊叫,才让他清醒了过来。佩葛是由于对通风不满意,拉高了炉灰的栅栏,为了确定一下火车的速度,将身体俯向车外才看见这一障碍物的。雅克看到了平板车横在轨道正中,他面色立马像死人那样苍白,他已看到了全部,明白了一切。火车朝前冲去,可怕的撞击即将发生,所有这一切是这么地清楚,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以致他连石块上的颗粒都已看得分明,他的骨头里,都已觉得火车研碎时的震荡。这已是没法避免的事。他粗鲁地转动方向盘,关了蒸汽调节器,拉紧刹车,开倒车,一只手无意识地挂在汽笛的按钮上,无力、愤恨地要发出警告,要避开那个巨大的路障。可是,在这撕破天空的可怕的灾难汽笛声中,莉春号并不听话,它似乎没有放慢速度,依然向前奔跑。自从它在雪地失掉了它的好蒸汽以来,它已没有从前那么温柔了,也不那么容易启动,如今,它已成为一个任性的坏脾气的老妇人,它的胸受了寒,被毁坏了。它喘着气,抵抗着,不让刹住,以它沉重的身躯,一直行走着,行走着。佩葛被吓坏了,他从机车上跳了下来,雅克则笔直地站在他的位置上,右手牢牢地握住方向盘,左手还是拉住汽笛,但并不知应该做什么,在期待着事情的发生。莉春号在冒着烟,喘着粗气,不断地尖叫着,狂怒地继续朝前,带着它拖拉的十二节车厢的巨大重量,冲向平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