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将不是为这一下。我好多了,用不了十五天,我就会再站起来的……可下一次,他必须十分的狡猾,才会令我再上当。啊!是的,我看到这个是很奇怪的。要是他找到什么方法,再给我吃他的毒药,那么,他肯定是强者,算我倒霉!我将完蛋……谁都别干预这件事!”
雅克想,肯定是她病魔缠身,在脑子里对她的男子产生了这些阴暗的设想。为了让她分分心,在她在被头里开始发抖时,他就费力找些笑话同她说。
“看,他来了,”她喘着气说:“他走近时,我会觉察到的。”
确实,几秒钟之后,米萨尔就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就如同巨人面对着啃吃他的昆虫那般,她受着这不愿接受恐惧的折磨,由于在她固执的孤独的自卫中,她对他的恐怖已在不断地增加,虽然她不承认。米萨尔,这个眼睛无神,嘴巴尖小孱弱的矮个子男人,一来到门口,就用尖锐的目光对她和司机扫了一眼,甚至装着没看见他们并排坐着一般,带着温柔样子,走到塞微莉娜跟前,向她献殷勤。
“我想,太太也许想利用这个机会去看一下产业,因此,我就暂时离开那儿……要是太太需要我陪去的话……”
年轻的太太一再拒绝,他就用一种悲伤的声音继续说:“太太也许会为果子的事感到惊奇……果子全部生虫了,实在不值得去采摘……另外,一阵暴风又造成很大损害……啊!太太不可以卖掉产业,这实在遗憾!曾来过一位先生,他要求修理……总之,我听从太太的吩咐。太太可以信任,我在这儿会替您办好一切的事,就同您自个儿一样。”
接着,他偏要给她拿来面包和梨子,这些梨子全是花园里好的果实,还没有生虫,她接受了。
经过厨房时,米萨尔通知旅客,清除工作还在进行,可还要等四五个小时。十二点已敲过了,旅客们又哀叹起来,由于大家都已饥肠辘轳,而碰巧这时芙洛尔告诉大家可能没有面包。但是家里确实还有葡萄酒。她从地窖里拿来十瓶,将它们排列在桌子上。玻璃杯也不够,大家不得不分组去喝。英国太太同她的两个女儿,上了年纪的先生跟他的年轻夫人都各分成一组。但是,年轻的夫人发觉,勒哈弗尔的年轻人,是一位热心肠和关注他人福利的有创见的服务员。他一会儿不在了,可回来时却带来了他在柴堆里找到的一块面包和一些苹果。芙洛尔发怒了,说这些面包是留给她生病的妈妈的。
但是,年轻人已经把面包切开,他先拿一块给年轻的夫人,因此受宠的年轻夫人报以微笑,随后,她一块一块地分给其余的太太。年轻太太的丈夫正在同美国人慷慨激昂地大谈纽约商界的品行,还没有熄灭他的怒气,甚至都没有顾到他的夫人。
年轻的英国姑娘从来没有那样滋味有味地啃过苹果。她们的母亲很疲惫,已有一半睡意。炉灶前的地上坐着两位太太,她们已支撑不住了。男人们出去,在房子前边抽烟,消磨一刻钟时间,回来的时候都快要冻僵了,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大家愈来愈感到不舒服,饥饿的肚子没有得到满足,因为拘束和不耐烦令人感到越发疲倦。这情形就好像船只被海风打沉,一群脱险的文明人在凄凉的海岛上野营那么凄凉。
当米萨尔进进出出让房门开着时,病床上的法齐姑妈凝视着外面。这么说,现在呆在这儿的这些人,就是将近一年了她从床边拖着病腿坐到椅子上所见到的,打雷般地开过去的那些人?她甚至走到站台去的可能性都极少,她日夜孤独地生活着,被钉在这儿,眼睛看着窗外,除了这些飞驰而过的火车以外,没有别的伴侣。她时常抱怨这个野狼出没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个来访的人,而如今,瞧,是真正的一群人,从未知的世界降落到这儿。真料不到,在这里边,在这些为他们的事务奔波的忙人中,没有一个人曾怀疑到他们的事,这件在她的盐里掺毒品的肮脏勾当!她的心堵得慌,老想着那设想中的事。
她问自己,是否上帝允许世上有那样多阴险卑劣的行为,而没有一个人发觉它?总之,已经有很多的人群,从他们门前跑过,成千上万,成千上万的人,但是大家都是这样风快地奔驰而过,没有一个人会想象得到,在这低矮的小屋子里边,有人正在不声不响、不慌不忙地杀人。法齐姑妈看着这些人,看看那些人,注视着这如同从月球上下来的人们,心想,既然他们这样忙,在这龌龊的事物中行走可没有丝毫发现,那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您回那里去吗?”米萨尔问雅克。
“是的,是的,”雅克回答道,“我马上就到。”
米萨尔走了,将房门重新关上。可法齐伸手拉住年轻人,还对着他的耳边说:“如果我死了,他还找不到我藏的一千法郎,你会看到他那哭丧着脸的……每次我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好玩。这样,我就算死了,也是高兴的。”
“那么,法齐姑妈,这不是对大家全是损失吗?您不把它留给你的女儿?”
“给芙洛尔?为了让他从她手中取走?啊,不!……甚至也不留给你,我的大孩子,由于你也太笨。他会从你那儿得到些好处的……啊!不留给任何人,只留在底下,在那里我将跟它相会!”
她已精疲力尽,雅克让她躺上,要他安静,抱吻她,答应不久再来看她,然后,看她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就转到一直坐在火炉旁边的塞微莉娜的身后。他微笑着竖起一个指头,嘱咐她要小心。她不声不响地作了一个优美动作,将头转向他,翘起双唇,让他低下贴着她的嘴,深情地吻着。他们闭上眼睛,呼吸着对方的气息。可是当他们重新张开眼睛时,慌忙地发现,芙洛尔已推开门站在他们面前,注视着他们。
“太太不再需要面包了吗?”她以嘶疗的声音问道。
尴尬的塞微莉娜觉得很烦恼,含含糊糊,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谢谢!”
雅克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芙洛尔看了一阵子。他嘴唇战栗着,迟迟疑疑地似乎想说话,接着,做一个恐吓她的愤怒手势走开了。在他身后,门粗鲁地被关上了。
芙洛尔,这个身材高大,头上盖着金发的处女,如同战士般地仍然站着。那么,每个礼拜五她看见这位太太在他驾驶的火车里所产生的忧虑并未欺骗她。打她发觉他们俩一起在那儿以来,她不停地在寻找证据,如今终于找到了,而且是绝对可靠。她所爱的男子将永远不会爱她,他已经选择了她,这个纤弱的女人,这个无耻的妖精。那一夜,他曾尝试粗暴地占有她,居然被她拒绝了,为此她感到十分地懊悔,以至痛苦地差点儿要哭出来,由于,在她的简单推理中,假设她比另一个先委身于他,现在他所拥抱的,肯定是她。在此时,到什么地方能单独找到他,抱住他的脖子,向他喊道:“占有我吧,从前我是那样的愚蠢,因为我不知道!”可是,她觉得无能为力,于是一种怒火自胸中燃起,要在这个站在这里的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瘦弱女人身上发泄。她只要用她女斗士的强壮胳膊紧紧一箍,就能把她像一只小鸟一般地扼死。那么,为什么他不敢呢?可是,她是发誓要替自己报仇的,她清楚这个情敌很多的事情,可以将她打入监狱,这个女人,如同所有出卖给有钱有势老头子的婊子一般,人们居然让她自由地生活着!她被嫉妒所扭曲,心底充满着愤怒,用粗鲁的动作,拿走剩下的面包和梨子。
“太太既然不想吃了,我就将这些拿去给别人了。”
三点钟敲过了,接着是四点。时间在无限制地延缓着,人们的厌倦、激动在不停地增长着,气氛愈来愈沉闷了。看,夜幕又降临了,雪白广阔的荒野,罩上了青灰色,男人们,每隔十分钟就出去一下,向远处正在工作的地方瞧瞧,回来时就告诉大家,机车好像还未摆脱困境。两位英国小女郎也最终紧张地哭了起来。在一个角落里,棕发漂亮的女人,偎依在勒哈弗年轻人肩膀上睡熟了,在这种不讲究通常礼节的情况下,年老的丈夫甚至连看都不看。房间再次冷了下来,人们直打颤,甚至没有想到再往火里加些木柴,因此,美国人离去了,他觉得躺在一节车子的座位上都比这里舒服。现在大家都觉得后悔:应该留在那边,那样至少不会由于不明白工作进展情形而牵肠挂肚。又得提到那个英国太太,她也说要到她的车室内去睡觉。为了照亮黑暗厨房的深处,人们在桌子的一角上点燃一支蜡烛,这时,一切都显得沉闷,让人失望,旅客愈发地灰心丧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