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娘的,懒鬼!”

通常,他对这个醉汉的缺点,是那么地宽容,此刻,他却用脚尖去踢醒他,直到他站起来。迷迷糊糊的佩葛仅是一面咕噜着,一面重新拿起他的锹子。

“好,好!我干去!”

火炉装进了煤炭之后,压力就上来了,这刚是时候,由于莉春号已驶入了一个坑道的深处,要拨开一米厚的积雪。它在极端努力地行进,全身颤抖着。没一会儿,它就精疲力尽,就像一艘行船碰到了沙丘,似乎立马就要停住不动了一般。

逐渐盖在车厢顶上的一层厚厚的雪亦加重了它的负担。火车就这么在黑暗中溜了过去,划出一道白色的航迹,它的上边披着银色的“呢毯”,身体部分则仅有一些白色的花边,来修饰它那灰色的腰部,雪片落到这儿,便溶解了,变成雨水滴了下来。

虽然负担十分重,它还是又一次摆脱了出来,开了过去。在填高的弯曲蜿蜒的路基上,人们仍然能看到火车如同一条黑色的长带,自由自在地朝前开去,消失在闪着白光的神话般的土地上。

可是,再向前又是坑道。雅克和佩葛觉得莉春号已经碰到坑道了,他们迎着寒风,挺直了身体,站到岗位上,就算死到临头,也不能逃开。机车的速度再次又放慢了,它进入两个斜坡中间,缓缓地停了下来,没有丝毫的震动。它气喘吁吁地,好像被粘住了,所有的轮子都在逐渐地收紧着,阻挡它前进。

糟了,机车被雪堵住了,已无力行进。

“他妈的!这下子可完蛋了。”雅克怒骂着。

他在岗位上又停留了几秒种,手握着驾驶盘,打开全部的阀门,看看能否可以排除障碍。之后,当他听到莉春号徒然地喀啦一声,喘着粗气,就关上了开关,生气地咒骂得更凶了。

列车长从行李车门口伸出身体,在佩葛露出脸来的时候,这回是他对着列车长大声地喊道:“完蛋了,我们已然被胶住了。”

列车长极快跳到雪地里,雪一直没至他的膝盖。他走近他们,三个人便商议起来。

“我们只得试着扫雪了。”司机最终说,“幸好我们有锹子。

请您叫列车员来,我们四个一定会让轮子弄出来。”

他们向后面的列车员打了一个手势,他就也从行李车上跳了下来。列车员好不容易向这里走过来,有时几乎被没在雪里。然而,车子忽然孤零零地停在旷野当中了,四周是一片白色的荒野,他们谈论该怎么办的响亮的声音,这个职员艰难地迈开大步沿着火车跳跃的动作,这一切最后引起了旅客们的担心。很多窗上的玻璃放下来了,人们喊叫着,询问着,感到愈来愈困扰:“我们在什么地方?……为何停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了?……我的老天!这不是灾难吗?”

列车员感到有必要让大家放心下来,他刚朝前走,那位脸庞红润厚实的英国太太马上用生硬的口音问他,她的身旁是她两个女儿两张可爱的脸孔:“先生,这不危险吗?”

“不,不!太太。”他回答道,“这不过是些雪罢了。我们立刻就再开走。”

在两个少女清脆的叽叽喳喳声中,窗上的玻璃又拉回去,这英文音节的音乐,自他们玫瑰色的嘴唇里吐出,听上去那样活泼和悦耳!她们两个都感到十分好玩地笑着。

可是,更远些,那位上了年纪的先生在呼唤列车员,可他的年轻夫人则悄悄地从他的身后,伸出她的漂亮棕色头发。

“怎么,人们没有采取预防措施吗?这是难以承受的。

……我从伦敦回来,我的生意要我今日上午赶到巴黎。我提先告诉您,公司要我承担我的一切由于火车误点所造成的全部损失。

“先生,”列车员只得重复说,“三分钟以后,我们就重新出发。”

外面冷得可怕,雪花飞进了车厢,很多伸出去的头消失了,窗上的玻璃也再次被拉上。可是,关上玻璃的车厢里,人们的情绪依然在激动着,那些担心的声音,嗡嗡地隐隐约约地传至窗外。只有两扇玻璃还是开着,两名旅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美国人同一个住在勒哈弗尔的年轻人,他们弯着肘,靠着窗口,在相隔三个车室中间,十分关切地相互讨论着清除工作。

“在美国,先生,所有的人全部都要下来,拿起锹子一道工作。”

“哦!这没什么。去年,我已经有两次被雪封住。我的生意要我每星期都到巴黎去。”

“而我,先生,约莫每隔三个星期去一趟。”

“怎么,从纽约来吗?”

“是的,先生,自纽约来。”

雅克领着大家一道工作。他看见塞微莉娜站在第一节车厢的窗口,就以目光恳求她进去。每回为了能更能接近他,她总是坐这节车厢。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缩了回去,不再留在寒风里,让冰冷的风刺伤自己的脸。可雅克,一想到她,工作的劲头就更大了。他觉察到了停止的缘由,并不是轮子被胶在雪地里,轮子已推开最厚的积雪层,安置在轮子中间的炉灰箱滚动了积雪,构成了一块巨大的硬块,阻止了轮子的转动。

他立马就有了一个主意。

“应旋下炉灰箱的螺丝。”

开始列车长反对这么做。司机是由他指挥的,他不允许他动机车。之后他被说服了。

“由您负责,那行。”

但是,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雅克和佩葛,将身体伸到机车底下,脊背贴着溶解着的雪,就这么约莫工作了近半个小时。幸好,他们的工具箱里还有替换的旋凿。之后,他们冒着二十次被烧伤和压碎的危险,最终拆下了炉灰箱。可是,他们还没有达到目的,还必须把它从机车下边搬出来。它十分重,在轮子和汽缸中间塞住了。可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将它拉了出来,一直把他它拖到轨道之外的陡坡边上。

“如今我们将清扫工作做完吧。”列车员说。

近一个小时,火车都处在困境当中,旅客们的焦虑也逐渐地增加。每间隔一分钟,一面窗上的玻璃就会放下,一个声音就问,为何我们不动身?这是危机和恐怖增加时的恐慌,叫喊和眼泪。

“不,不,清除工作已够了。”雅克宣布说,“你们上去吧,剩下的工作由我来做。”

当列车长和列车员回到他们行李车之时,雅克同佩葛也再次回到他们的岗位。雅克亲自扭动喷气开关,震耳欲聋地放出一股滚热的蒸汽,溶化了粘在铁轨上的雪块。之后,他把手放在驾驶盘上,令机车后退。为了腾出地方,它缓缓后退了三十米左右。随后他开足马力,甚至能说是超过准许的压力,向着挡在路上的雪障开去,他开着莉春号,用它的整个机车和机车所拖的列车的全部重量,粗鲁地向那儿冲去。它发出了伐木工人把斧头砍到树上时的那种恐惧的吭嗨声,它的全身铁架子都在嗑嗑作响。可是它还是不能过去,冒着烟止住了,并且因冲撞,整个儿地颤抖着。因此,他不得不两次重新开始操作,为了把雪带走,他先后退,随后猛撞了过去;每次,莉春号都挺直它的腰,用它的胸口和巨人一样的狂暴的气息,朝前冲撞。最后,它似乎已然缓过了气,尽它最大的努力,绷紧它的金属肌肉,奔了过去。身后的笨重列车,自分开的两堵雪的屏障中央也跟了过去。它自由了。

“到底是好畜生!”佩葛唠叨着。雅克的双眼被雪蒙住了,他取下避风眼镜,揩了揩。他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他已不再觉得寒冷。可是,他忽然想到,前边离莫弗拉十字房三百米左右的地方,还有一条深的坑道;它正面迎着风吹过来的方向,雪一定堆得很厚。立马,他深信,那儿显然是个暗礁,他可能会在那里搁浅。他俯出身体察看着,发现在远方的最后一道弯以后,坑道如同一条长长的壕沟,笔直地在你眼前出现,向前延伸,里边填满积雪。天已大亮,鹅毛大雪还在接着下着,白色的原野,一望无垠,银光闪闪。

但是,莉春号以均匀的速度溜了过去,并未再遇到什么障碍。为小心起见,人们让前边和后边的灯都亮着,炉子底下白色亮光的头灯,在日色里闪烁着,看上去就像一只巨人的眼睛。它滚动着,带着这只瞪得大大的眼睛走近坑道。因此它像一只受惊的马,急促地喘着气。它深沉地颤抖着,摇晃着,反抗着,完全是在司机的意志之下才接着向前行走。司机一伸手打开炉门,让司炉将火力开得更旺。而如今的火光,已不是把黑夜映红的彗星尾巴,却是一缕浓密的黑烟,污染着惨白而打着巨大寒战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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