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有四个月了,雅克和塞微莉娜就这么地生活着,他们的激情越演越烈。他们二人是真正的初恋。他们的心变得像儿时那么年轻,被第一次真正的爱情所惊讶沉醉,即使是极微小的抚摸,都会觉得心醉神迷。他们不停地奋斗着,努力顺从对方的意愿,为对方作出更大的牺牲。他已不再怀疑,她已医治好自己那可怕的遗传毛病,由于,从他占有她以来,那杀人的念头就再也没有来扰他。那样是不是肉体上的占有,已满足了这种杀人的需求。莫非,占有人和杀死人,在人兽阴暗的内心深处,具有一样的价值?他太无知了,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也没有试图稍稍打开这扇恐惧之门,有时,他们相互拥抱着,他会再度突然回想起她所干的杀人的事,那就是在巴蒂尼奥勒广场公园的凳子上,他仅用目光一看,她就招认了的那件杀人的事,可是,他甚至都没有想了解这件事的细节。相反地,她却感到越来越焦灼不安,要向他全盘托出。当她紧紧地搂住他的时候,他明显地觉察到,她由于心里充满着秘密而感到喘不过气来,她拼命地钻进他的身体,完全是为了想从那些令她感到窒息的事情中挣脱出来。她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从腰一直升到充满爱情的胸口,她叹着气,双唇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在这抽搐中,她那微弱的声音不是立刻要说出什么吗?但是,极快地,他给了她一个吻,封住了她的嘴,没有让她招认,由于,他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为何要把这个未知的事情放在他们之中呢?谁能肯定,这么一来,不会丝毫改变他们的幸福呢?他已预感到了,浑身微微抖了一下。无疑,她已猜到这一点,于是她更靠近他,变得愈发温顺,愈发妩媚,好像是专为爱他和被爱所出生的爱的创造物,因此他们被疯狂的占有所带走。有时,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陶醉在相互拥抱之中。

从夏天以来,卢博变得愈发迟钝,而随着他妻子重新变愉快和恢复了像二十岁那般的青春,他似乎就显得更老了,更加忧忧不乐。在这四个月内,如同她所说的,他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老是充满友情地握着雅克的手,邀请他到家里来,每当雅克坐到他们桌子旁的时候,他感到十分的舒服。问题是,他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消遣,他时常出去,有时,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就借口里边太闷,要到外边透透空气,撇下他的朋友和自己的妻子,让他们俩在一块。实际的情况是,他现在经常出入拿破仑广场的一家小咖啡馆,到那儿,又找监督员科什先生玩。他不大会喝酒,只喝一小杯朗姆酒,可是玩牌的劲却来了,而且越玩越上瘾。只有当纸牌在手的时候,他才再次兴奋起来,忘乎所以,陶醉在这种皮克牌当中,玩个没完。科什先生是个狂热的赌棍,他决定让大家都放上赌注,他们开始玩五法郎一局。卢博感到奇怪,自己为何不知道有这种游戏,打那以后,他就有这种玩钱的疯狂的想法。这是一种会损害一个人,甚至会令他在掷骰子中,冒着失去自己的地位的危险,生命都不顾的想法。直到那时,他的工作还未受到任何影响,他一有空就出去,遇上不值班的晚上,要等到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他倒霉透了,终于输了钱负了债。他的妻子并没有抱怨他,只是责备他回来时更加没精打采。

一天晚上,塞微莉娜和卢博发生了第一次争吵。尽管还没有恨他,但最终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由于她感到,他影响了她的生活,若不是他现在这样压住了她,她的生活可能会过得很轻松、幸福。另外,她尽管骗了他,但她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内疚。这不是他的错吗?简直能够说就是他把她推下了这样堕落的地步。在他们长期缓慢的不和当中,为了医治这种瓦解他们的不愉快,每个人都能去寻找安慰,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寻找快乐。既然他热爱赌博,那她自然可以有一个情人。

但是,最让她生气的是,也是她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接连不断地输钱,让她手头拮据,自从家里一个个法朗的钱币流进了拿破仑广场的小咖啡馆之后,有时,她都不清楚怎样来付洗衣女工的钱,买各种糖果,小首饰都不够。可那天晚上,彻底是由于提到要买一双必须的短靴,他们最后发生了争吵。他,正要出去,想切一块面包,找不到桌上的小刀,就拿出那把他曾经作武器杀过人的大一点的刀。它被放在抽屉里。她望着他,而他则拒绝给她十五法郎,由于他身旁没有,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弄这笔钱。她坚持着自己的要求,迫使他再度作出拒绝,这样逐渐地他就恼火了。但是,忽然,她用手指指指下面睡着幽灵的那块地板,对他说,那里边藏有钱,她想要那儿的钱。他立刻脸色苍白,手一松,小刀立马掉进了抽屉里。有一会儿,她相信,他会马上动手打她,由于他向她走了过来,嘴里咕咕噜噜地说,那里的钱,完全可以让它烂掉,他情愿斩断自己的手,也不乐意去碰它,把它重新取出,他捏紧拳头恐吓她,说,假如她竟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撬起小板,哪怕仅是偷走一个生丁,他也要将她狠狠地揍一顿。永远!永远!不能动它,这是死了的,永远被埋藏了的钱!其时,她也已面无人色,一想到在那里搜索,就会浑身无力,四肢发软。贫困可能会到来,可他们俩会在这堆钱的旁边饿死。确实,他们不再谈它,甚至在那些极其困难的日子,每当他们把脚放到这地方,那种烧灼感就会增加,并且是这么地难以忍受,以致终于绕了过去。

那么,关于其他方面的争吵,是关于莫弗拉十字房所引起的,为何他们不把房子卖掉?他们互相指责对方,要想赶紧把房子卖出去,可什么必要的事都未做,他总是十分粗暴地拒绝管这件事;可她,也是很少给米萨尔写封信,而每次她从米萨尔那儿得到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说什么没有买主上门,园子里的果子没有成熟就落了下来,由于缺少灌溉,蔬菜也不长等。经过这次危机以后,原本夫妻之间的那种巨大的宁静渐渐地被扰乱了,似乎又这样重新开始了受到可怕狂热的袭击。

藏着金钱和带进来的情人,全部这些不安定种子,在发展着,现在已造成他们的分离,彼此被激怒。在这种不断增长的骚动中,生活很快地就成了一座地狱。

另外,如同是命运的一种反弹,夫妻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很糟。一阵新的流言蜚语和争吵的狂风又在走廓中刮起。菲洛梅涅在受到勒布勒太太的一次诽谤之后,就粗暴地跟她断绝了关系,由于,后者指责她曾卖给她一只生病的死鸡。可是,决裂的真正缘由,则是菲洛梅涅和寒微莉娜的接近。有一天晚上,佩葛看见她被抱在雅克的怀中,从此,塞微莉娜就闭口不谈过去不愉快的事,向司炉的情妇表示了友好;菲洛梅涅则因能与这位车站上无可争议的漂亮而出色的太太交往,而感到十分地满意,于是,她立刻就反过来攻击这个出纳员的太太。说她是个老婊子,四处搬弄是非,将一切的过错都一股脑儿地往她头上推,还到处嚷嚷,说临街的房子是属于卢博夫妇的,不把房子还给他们真是太可恶了!因而,事情开始变得十分地不利于勒布勒太太,特别是,她为了想捉住吉春小姐跟站长的私通,一直热心地窥视着她,也许会受到谴责,带来很大的麻烦,因为,她不但始终没有捉住他们,反而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她伸长耳朵贴在别人门上偷听时,被人看见了。受到监视的达巴迪先生十分地生气,他对副站长穆兰先生说,如果卢博再提出他的住房要求,他准备在申请书上签字。平常,不太多嘴的穆兰先生,如今也从走廓的这头走到那端,几乎是挨家挨户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场这么激烈的争吵的烈火正在重新燃起。

在这些与日俱增的动荡不安当中,塞微莉娜仅有星期五这一天是安宁的。从十月份开始,她竟冷静大胆地编造了一个借口,说忽然感到膝盖疼痛,需要找个专家诊断。因此,每个星期五,她就乘早上六点四十分雅克驾驶的快车出发,在巴黎跟他过上一天,接下来,再乘晚上六点三十分的快车回来。

起初,她认为应该向丈夫讲讲自己膝盖的诊断状况,好些,还是更坏了,之后,她发觉,他甚至连听都不听,也就干脆不再同他讲膝盖的事了。有的时候,她注视着他,心想道,他是否已经知道她跟雅克的事了。这个凶恶的醋坛子,在愚蠢的暴怒中被鲜血蒙住了眼睛的男人,曾杀过人,怎会容忍她有个情夫呢?她没法相信这个事实,心里仅是简单地想,他或许已经变得迟钝、愚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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