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人们在十五岁的时候那样,有一个好朋友,在门的背后紧紧地拥抱,接吻。可他,除了一时的冲动以外,没有别的要求,听从这种幸福继续下去。像她那样,他也如同回到了童年,开始有了爱情,而这爱情,直到那时,是依然令他觉得害怕的。

要说他表现得温柔,她一阻止,他就把手抽回去,这是在他的温顺的深处仍然有一种隐隐的害怕,一种莫大的慌乱,是担心将这种愿望和从前的杀人需要相混在一起。这种杀人的需要,似乎是他肉体需要的一个梦想。既然他已几个小时地抱住她的脖子,他的嘴紧贴着她的嘴,畅饮着她的灵魂的甘泉,他的发狂的情欲并未有觉醒,主宰他去扼死这个女人。每日,他都感觉出他的恶习已经治愈,而且好像是确定无疑的。可他一直还是不敢,这是如此美好的等待,让他们的爱情本身来关注他们,把他们联系起来。一旦他们的意志消失,互相投入怀抱的时刻就会到来。因而,幸福的会见,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不厌其烦地重新选择一个时刻,一块在黑暗中一道行走,穿过一个个将四周的夜变得愈发黑暗的堆积如山的煤堆。

七月的一个夜晚,似乎闷热的天气已经把莉春号变得懒洋洋地,雅克为了按正常的时间在十一点零五分抵达勒哈弗尔,不得不催促它。自卢昂起,他的左面已有一阵一阵的雷声在伴送着他,顺着塞纳河的河谷,更是雷鸣电闪、滂沱大雨,他担忧地不时转过头来看看,由于,这一夜塞微莉娜一定会来那里跟他相会。他担心的是这场暴雨,要是来得太早,就会阻止她出门。因而当他最终在暴风雨之前赶到车站时,对那些总是迟迟不离开车厢的旅客显出很不耐烦。

在那儿,卢博整夜地被钉在月台上。

“见鬼!”他笑着道,“你们是急着去睡觉呢……但愿你们睡个好觉。”

“谢谢。”

雅克将列车推送掉之后,鸣响汽笛,将机车开进了停车库。车库巨大的门已经打开,莉春号冲进了跟外边隔绝的停车库。这是双轨的长廊,大约是七十米,能容纳六部机车。车库里很暗,四盏勉强照亮它的煤气灯,似乎使巨大的阴影摇晃得更加利害,只是有时,一下闪电把屋脊上的玻璃和左右高高的窗子照得透亮,人们才像在燃烧的火焰中一般,看清有裂缝的墙壁,被煤烟熏黑的房子的柱和梁,还有这个已变得不够宽敞的建筑物的破败景象。已有两部机车冷冷清清地停在里面,沉睡着。

佩葛立刻着手熄灭炉火。他粗鲁地捅着火炉的火炭,让它离开炉灰箱,落到下边的坑道里。

“饿死我了,要去吃些东西,”他说,“您也去吧?”

雅克没有回答。虽然他也很焦急,可是,在炭火没有弄干净,锅炉的水没有放光以前,他是不情愿离开莉春号的。这是一个好司机的谨慎和习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要细心地察看一遍,揩洗干净之后才离开,就像人们冲洗喜爱的动物那样子。在热气腾腾的水向坑道里流的时候,他只是简简单单地这么说:“我们快点,我们快点。”

一声可怕的雷鸣将他们的话给打断了。这一回,在电光闪闪的天空中,高高的窗子看得很明白,人们都能数得出来,很多已经碎裂的玻璃。左面,顺着用来修理用的虎钳,有一张铁片,竖在那儿,如同钟摆那么地抖动着,发出声响。整个破旧的房子的房梁,都发出格格的响声。

“好的!”司炉简洁地说。

司机作了一个失望的动作。这下可完了,另外,如今暴雨已倾泻了下来,敲打着停车库。暴风雨轰轰隆隆地差点儿要把屋脊上的所有玻璃都要砸碎了。高处的玻璃门窗,肯定是已经被打碎了,由于,一大滴一大滴的雨水已汇成了一片,倾倒在莉春号上。一阵大风从大开着的门刮了进去,简直可以说,破旧的建筑物的整骨架子都要给带走了。

佩葛整理完了机车之后,说:“看!明天会看得明白的……不需要作太多的冲洗整理了……”

这时,他又回到了他的吃点心的想法上来。

“应去吃点心了……雨下得太大,没法过去躺在自己的垫子上。”

确实,食堂就在那儿,甚至能够说,就挨着停车库,而公司租下为司机和司炉在勒哈弗尔过夜的屋子却在弗朗索瓦·马泽利娜大街的那一面,要越过滂沱大雨,得要很长时间,非被淋得全身湿透不可。

佩葛似乎是怕他的上司劳累,已把雅克的小篮子提着,雅克只得跟随着他走。佩葛明白,这篮子里还有两块冷牛肉,一段面包和一瓶几乎满满的葡萄酒,说白了,正是这些东西引起他的饥饿。雨下得愈发大了,又是一声雷鸣,震撼着库房。在他们两个人通过左边的通道朝食堂的小门离开车库之时,莉春号已经冷却了下来,被丢弃在黑暗里,沉睡着,在亮光中,人们可以看得见大颗大颗的雨水已透过了它的“腰部”。在它的不远处,有一个未关紧的水龙头,淅淅沥沥地在地上淌了一潭子水,水就从它的轮子之中流向了坑道。

可是,在进食堂以前,雅克先要冲洗冲洗。那里的房间里,总备有热水和一些小木桶。雅克自他的篮子里拿出一块肥皂,洗干净了路途上沾上的黑灰的手和脸。就如同所有的司机预先带好一套换洗一样,他能从头到脚改变一遍,并且,每次到勒哈弗尔,还能为晚上的幽会作一番修饰打扮。可佩葛则只是把鼻尖和手指尖洗洗,就到食堂里等着他。

食堂的四壁涂着黄颜色,里边空荡荡的仅有一个热食品的火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桌子和两张凳子。桌子上边盖一张铅皮,作为桌布。人们必须拿着他们自己的食品,放在纸上,用他们自己的刀尖挑着吃。一扇大大的窗子让光线照了进去。

“你看,一场多猛的雨!”雅克站在窗口大声地说。

佩葛坐在桌子前边一张凳子上。

“那么,你不吃东西啦?”

“是的,我的朋友,如果您有兴趣,您就将我的面包和冻肉都吃了吧……我不饿。”

另一个,不等请求,就立刻扑向牛肉,并喝光了一瓶葡萄酒。他时常有这种的意外收获,由于,他的上司是个食量小的人。佩葛好比一条忠实的狗,为了收拾那些残羹剩饭,就这么地跟在他的上司后边,也更喜爱他的上司了。他的嘴塞得满满的,一阵沉默之后,又重新说:“既然我们已停好了车,这雨管它干什么?说实在的,要是它接着下的话,我就要撇下您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放声大笑起来,由于,他没有对雅克隐瞒自己的事情,已经只得向他吐露了自己同菲洛梅涅·索瓦热的关系,这是为了当他发现他夜晚不在时不至于惊讶,由于他经常夜里去找她。菲洛梅涅在她哥哥那儿占了一间底层的屋子,这房间就在食堂边上。因此,佩葛只要敲一下百叶窗,她就给他打开窗子,一跨腿他就能进去。就如同人们所说的,车站上所有的班组人员,都曾从这窗子跳进去。可是,如今她只喜欢司炉,司炉好像也感到很满意。

“他妈的!”他看见暴雨停了一点又更激烈地下了起来,便轻轻地骂了起来。

佩葛将最后一口肉戳在刀尖上,又像老好人一般的笑了。

“请您告诉我,这样说您今夜有事儿了!嗷!对于我们两人,人们绝不会谴责我滥用了弗朗索瓦·马泽利娜街的被子的。”

雅克飞快地离开窗口。

“这是为何?”

“天哪!这就是您跟我一般,自春天以来,您总要到清晨两三点种才回到那儿的缘由。”

他或许知道了一些事情,也可能是他已偶然地碰到了我的约会。在每个宿舍,床铺全是成对地排着,司炉的床就同司机的床并排放着;由于两个人的工作这么密切,人们总是尽量地将他们安排在一起,因此当司炉发现一向非常规矩的上司行动有些反常时,便觉得异常地惊讶。

“我有头痛病,”司机胡乱地说,“夜晚走走有好处。”

可是司炉已惊叫了起来:“哦!您明白,您是十分自由的……我这么说,只是跟您开个玩笑……甚至哪天您感到厌倦了,都不必拘束,同我讲一声就是了,由于我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愿意随时为您效劳。”

互相都已心领神会,司炉主动地捏着他的手,颇有点把整个身心都献给他似的,几乎把他的手捏碎。接着,他把包肉的纸揉成一团抛掉,将空瓶子再次放到小篮子,就如同一个习惯于拿扫帚和海绵的细心服务员,作了这细小的收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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