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卢博的心底又有了那种残酷的妒忌。当他刚要去车库里找雅克,打算把他带到家里喝上一小杯之时,下了楼梯就遇到了列车长亨里·多韦涅,列车长慌忙地解释说,他是受他几个妹妹委托去看望卢博太太的,确切的情况是,一些时间来,他在追求他的太太,并渴望得到她。

一进门,副站长就愤怒地责怪他的妻子。

“那家伙,他还上来干什么?你明白,我讨厌他!”

“可是,我的朋友,这是为了一幅刺绣的图样……”

“关于刺绣图样,让他见鬼去吧!你认为我这么笨,连他来这里干什么都搞不清楚……可你,你应该当心点儿!”

他握紧拳头向她走去,她面色苍白地朝后退缩,对他的愤怒感到惊奇,由于近来他们俩一直在平静和淡漠的状态中生活着。可是,他平息了下来,向他的同伴说:“这是真的,有些家伙,插足别人的夫妻生活,自认为这家的太太立刻会投入他的怀抱,可丈夫会十分荣幸地闭上眼睛视而不见!而我,这会使我热血沸腾……看着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扼杀我的妻子,哦,一下子就扼死她!但愿这位小先生别再来,否则,我会收拾他的……难道不是吗?这就没趣了。”

在这种场合下,雅克十分地尴尬,他不知怎么才好。难道这一狂怒是冲他而来的?丈夫想给他敲敲警钟?当后者重新用快活的声调说话时,他才放下心来。

“大傻瓜,我十分地清楚,你自己也会把他赶出门外的……好吧,给我们拿几个杯子来,同我们一起干一杯。”

他拍拍雅克的肩膀,塞微莉娜也再度对他们微笑。接着,他们一起同饮,度过十分美好的一个小时。

就这么卢博以一种真正的友谊,要他的妻子跟他的朋友接近,似乎并没有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事。可恰恰是这个妒忌的问题,成了雅克和塞微莉娜愈发亲密的原因,他们偷偷地滋长着温情,愈来愈有更多知心话要相互倾诉。由于,当第三天,他再次看见她的时候,便对她受到这么粗暴的对待产生了同情之心,可她则泪流满面,不由自主地对他倾诉了自己的怨恨,说他们夫妻之间的幸福是如何的可怜!打那之后,他们就有了只属于他们的话题,相同的秘密友谊,以致只要示意一下,互相就能心领神会。每日他来,便用眼神慰问她一下,交换一下她是否没有什么忧伤的事。她也同样用眨眨眼皮这样简单的动作来回答他。他们在她丈夫的背后互相用手势在寻找着,用长时间的紧紧握手交流信息,用温柔的指端来互吐心曲,而且胆子越来越大。他们饶有趣味地以为,这是他们用这种最细小的动作来表示他们的存在,由于他们很少有机会在卢博不在的时候相互碰面,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在这个让人伤感的餐厅里,他们发现他老在他们中间。他们也没有想任何的方法来避开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在车站的某一偏僻的角落来个幽会。既然,一个眼神,紧紧地握一下手就足以令他们心领神会,那就是说,到那时,他们已产生了一种真正的爱恋,一种明显的好感的冲动,这种冲动几乎使他们不感到拘束。

雅克第一次在塞微莉娜耳边低低地说,下个星期四的夜里,他将在车库后边等她,塞微莉娜粗鲁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是卢博值夜班的星期,她是自由的,可是,一想到离开家,穿过黑呼呼的车站到那样远的地方去找这个小伙子,立刻感到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她的心在拍打着,这是无知处女的惧怕。虽然她自己也热切地期望着夜间的散步,但是并没有立刻顺从,在作出她答应之前,雅克只能经过十五天的请求。六月开始了,夜晚变得灼热,几乎只有海边吹来的风带来一丝凉意。已有三次了,虽然总是遭到拒绝,他还是在那里等她,希望她来跟他见面。当天晚上,她还是回答说,不行,可是这是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热雾更加重了夜间的闷热。他站在黑暗当中,最终看到了她身穿黑衣,走了过来,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天空是那样地黑,要不是他逮住她,将她抱在怀里给她一个热吻,她都会从他的身旁擦过去而没有察觉。她全身颤抖着轻轻地叫了一声,接下来笑容满面地任他将嘴唇吻着她的嘴唇。但是,至此而已,她没有接受他的建议到围绕着他们的车库里去坐一会儿。他们走着,谈着,切切私语,互相紧紧拥抱。在那儿,停车库和它的附属物,占了一大块的空间,包括绿色大街路和弗朗索瓦·马泽利娜路之间的整片土地,每条铁路线都有地面通道通过,在这一望无垠地空地上,有停车线,蓄水池,引水管,各种建筑物,两个机车车库,边上有一个巴掌大菜园的索瓦热兄妹的小屋子,几间放着修理工具的破屋,司机和司炉睡觉的宿舍等等,横七竖八,乱堆在一块儿,拥挤不堪。在这些七拐八弯的荒凉小道中,隐藏在,甚至可以说消失在里边,再容易不过的了,就如同是消失在森林中似的。一个小时以内,他们在这儿体味着一种甜蜜的孤寂,用堆积了那么久的朋友间的友好谈话,来减轻内心的痛苦。她只盼望听到他谈论友情,因而,立即对他宣称,她永远不会委身于他,由于那样做太可耻,会玷污这纯洁的友谊,而这种友谊是最令她感到自豪的,并且她要自尊。

接下来,他陪她一直走到绿色街,他们的双唇又碰在了一块,接了一个深深的吻。然后,她就回去了。

在这同一小时,卢博在副站长办公室内一张老的皮沙发椅子上开始打盹,在那上边,他双脚像被折断一般,一夜老是起来二十来次。一直到九点钟,他还得去迎接晚上的火车。

特别是那列运送海货的货车,让他忙得不可开交:调配,挂车,发送货单,都得牢牢监视着。接下去,巴黎的快车到达了,在调车期内,他就一个人在一张办公桌边上吃夜宵,啃那块他从家里拿来的面包夹冷肉。最末一辆从卢昂来的慢车进站时,已经是午夜一点钟。此刻,荒凉的月台上一片肃静,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煤气灯的亮光,在灰暗中战粟着,整个的车站全部沉睡了。车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只留下两名监督员和四五名班组工人,听从副站长的调配。他们紧捏拳头,躺在看守站的木板上打呼噜,可卢博只是打着盹,耳朵却警醒着,每听到警报就会赶紧去喊醒他们。他恐怕抵挡不住天亮之前的困倦,便把闹钟拨到五点,这是他应起来迎接从巴黎来的货车的时间。可是,有的时候,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得了失眠症,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因此,他就到外边去巡视一番,直到走到扳道工的岗哨那边跟他聊了一会儿。广宽的天空漆黑一团,死一般的寂静,终于令他的亢奋情绪平息了下来。同那些在车站上偷农作物的人发生冲突以后,别人就发给他一支手枪,他上好了子弹,装在口袋。时常他就这样一直散步直到黎明,坚信自己看到夜幕已有所移动才停止,随后带着没有必要非得放一枪的朦胧遗憾又迈开步子。当天边发白,将车站从巨大的幽灵阴影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一到三点钟,天就发亮,他便回去扑到沙发上,睡得沉沉的,以致一直待到闹钟声响,他才惊惶失措地站了起来。

每两个星期总有一个星期四和一个星期六,塞微莉娜要去会见雅克。有一天晚上,在她谈到她丈夫武装有手枪时,他们俩都觉得有些不安。实际上,卢博从来就没有走到车库那里,但这给他们的散步罩上了表面的危险,也增添了魅力。尤其是他们已找到一个他们喜爱的角落。这是索瓦热兄妹家后边的一条小路,这儿堆放着一大片的煤堆,将孤僻的路面变成了一个有着巨大方形黑色大理石宫殿的奇怪的城市。人们绝对地能够隐藏在这里。在小路尽头的一个小工具房内,堆积了一些没有装东西的空口袋,铺成了十分柔软的一个层面。

可是,一个星期六,忽然一场大雨迫使他们逃到这儿来避雨。

她坚持站着,只是任由他们的双唇始终亲个不停。她不想在这里作羞耻的事,就是出于友谊,才让他贪婪地畅饮她的气息。可当他欲火中烧,企图占有她的时候,她便护卫着,啜泣着,每次都重复着同样的理由:为何他要给她这样多的痛苦?他们互相相爱,没有任何肮脏的性的欲望,这似乎是非常温馨的!十六岁的时候,就被这个老头子的淫欲所玷污,这血淋淋的幽灵经常萦绕在她的脑际,随后,又受到她丈夫粗暴性欲的强迫,可是,她仍然保有孩子般的天真、纯洁,全然不明白这迷人的羞耻激情是怎么回事。雅克身上让她着迷的是他的温柔,每次他只是轻轻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时候,他就会在她身上失去理智地乱摸。她头一回产生了爱情,可是她并不委身于人,由于,正是立即委身于他,就像立刻委身于其他人一样,会损害她的爱情的。她的潜意识的愿望是,永远保持着这种甜蜜的感觉,使自己变得像受玷污以前一样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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