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您!太太……”

她停在那儿,以便承受几秒钟的忧虑。可是她的目光是如此地深沉,在一种这么需要了解实情的情况下,他觉得她几乎要把整个身体拉长了扑向他了,不由对她产生了怜悯之情。

“那么!太太,我已见过业务主任了,得知您的丈夫并没有被解雇……事情已安排妥当。”

于是,一个过分强烈的幸福浪头淹没了她,简直将她冲晕了。她的眼眶里噙满着泪水,她笑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为了让她理解全部过程的意义,他重复了一遍,强调了他的话:“事情已安排好了……您能够安心地回勒哈弗尔去了。”

她彻底了解他的意思,人们将不逮捕他们,他们已得到赦免。不但保住了职务,并且可怕的悲剧也将结束,彻底被埋葬。像一只美丽的家畜,所表示的感谢和阿谀,她本能地作了一个妩媚的动作,弯下身去,亲吻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秘书长本人也被她的这种感恩所表示出来的温柔的魅力所深深地感动,这一回没有将手抽回。

“但是,”他又说,努力令自己显得认真些,“要记住,好好地做人。”

“啊!先生!”

可是,他依旧要这个女人跟她的男人,留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影射到了那封短信。

“记得档案依然在那里,稍有差错,一切都将从头开始……特别是要劝告您的丈夫,别去过问政治。关于这一点我们将是无情的。我明白他已经牵涉进去了,人家对我谈起过他与副县长的一次让人烦恼的争吵,总的来说,人们将他当做共和党人,这是可恶的……不是吗?要他理智点,否则,我们会除掉他,这很简单。”

她站着,如今她急于想到外边去,好让令她窒息的欢乐提供一个更宽阔的空间。

“先生,我们听您的,我们所作的全部都将会使您满意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儿,都听从您的吩咐,我是属于您的。”

他再度微笑了起来,神态有些厌烦,带着一丝轻蔑的意思,长久以来,他已尝够了一切皆空的滋味。

“啊!夫人,我不会滥用的,我已不再滥用。”

他亲自打开办公室的门。在楼梯门口,她还两度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地再次向他致谢。

来到鲁歇街,塞微莉娜发狂地行走着。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街上,她下了斜坡,毫无理由地冒着被压碎的危险,穿过马路,这是一种需要,她要活动,要做手势,要叫喊。她已经明白,人们为何要赦免他们,她无意中对自己这样说:“当然喽!他们害怕了,这事情没有任何危险,他们是害怕搅动那些丑恶的事情,我太蠢了,让自己受那么大的苦。这很显然……啊!多好的运气!得救了,这一次,真的得救了!……不管怎么说,我会去吓吓我的丈夫,让他冷静地呆着……得救了,得救了,多好的运气!”

在她从圣拉扎尔街出来之时,瞧见一家首饰店里的时钟恰好指着五点四十分。

“啊!还有时间,我要美美地吃顿晚餐。”

在车站的对面,她选了一家最气派的饭店,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张特别白的小桌子前边,面对着店铺前边没有涂锡的玻璃,看着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感到十分有意思。她要了一份精美的晚餐,有几只牡蛎,一盘鳎目鱼丝,一只烤鸡翅……这些东西起码可以弥补她那顿吃得非常差的午餐。她狼吞虎咽地吃着,觉得精制的面包相当好吃,又要了一份甜食,几个酥饼。

接着她喝完了咖啡,就匆忙地离开了饭店,由于离快车的开车时间只有几分钟了。

雅克离开她之后,回到了他住的地方,再度穿上工作服,就来到停车库,往常,他仅是在机车出发之前的半个小时才到那里,最后把这些出发前的检查工作交给佩葛,虽然司炉三天两头地喝醉了酒。可是这一天,他心情兴奋,情绪极佳,心中无意识地产生了一种谨慎心,要亲自来看一下每个部件的运转,确保无误。特别是早晨从勒哈弗尔来的时候,他发觉,机车费的劲很大,可工作得很少。

宽旷的车库关着,被煤烟熏得黑黑的,高处沾满灰尘的窗子,射进一些光亮,在停放在这儿的机车当中,雅克的机车已经停在轨道的前面,打算让它第一个开走。停车站的一个司炉刚刚把炉子烧旺,没有烧尽的煤屑,火红火红的,落到了下面的灭火坑里。这是一辆快车的机车,有两对细巧、巨大的车轴,有两条钢臂连着轻巧的车轮,它的胸部宽阔,两腰长而有力,所有这些合乎逻辑和正确的搭配,都形成了这些金属生物的绝对的美,显示出力量的准备性。跟西部公司的其他机车一样,除了有指定的号码以外,它还拥有一个站头的名字,就是科坦登半岛的一个小站利宗的名字。可是,雅克出于一种柔情,给起了一个女人的名字,他老是带着温和爱抚的语气叫它莉春。

确实,他是用爱恋的方式来喜爱他的机车的,四年以来,他就这样地驾驶它。他也驾驶过别的机车,有温柔的,有倔强的,有勤快的,有懒惰的,他并不是不清楚每部机车都有它自己的性格,可是很多的机车都没有太大的价值,就像人们所说的很多女人的肌肤和骨头,并不值得人们去爱抚一样。因而,可以说,他之所以爱这部机车,那是确实这部机车有一个诚实女人的难能可贵的品质。它温柔,顺从,容易启动,由于蒸汽充足,行走持续并且有规律,人们十分确定地说,它所以那么容易启动,是由于它轮子的轮轧装置得好,特别是它的进气阀调节装置的完备。一样,它消耗极少的燃料,就能有充足的蒸汽,人们估计,这或许是各种管道的黄铜质量好,锅炉安装的精巧。然而,在他看来,其中另有缘由,因为其他的机车,也是这样建造,如此细心安装,但是一点也没有显示出这些优点。

在它的身上是有一种灵魂和安装的秘密,是装配工人在安装每个部件时,一个偶尔的机会用榔头打入金属中的一些东西,那就是机车的个性和生命。

由于他怀着男性的感激之情爱着莉春号,它能飞快地启动,很快地停下,就如同温柔强壮的良种牦马。他喜爱它,还因为它为他在固定工资以外,挣来了一笔取暖的奖金,它的蒸汽输送得是这样地恰到好处,以至节省了很多的煤。他仅有的对它不满的是,它需要过多的润滑油,特别是气缸,没有理由地吞噬了大量的润滑油,它老是吃不饱,是个无底的洞。他曾努力让它有个节制,可是白费力气,由于这么一来,它会立即喘气,这是它体质的需要。他无可奈何,只能容忍它的这种贪婪的激情,对于这样的一种恶习,他只得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同对待那些有特别气质的女性那般。他只是以打趣的方式跟他的司炉说,它像那些美丽的女人一般,太需要经常涂脂抹粉了。

在火炉呼呼地燃烧着,莉春号逐渐增大蒸汽压力的时候,雅克在它的周围转着,察看着它的每一个部件,努力发觉,为什么早晨的时候,它比往常吞吃更多的润滑油。但是他没有发现任何的迹象,它闪着亮光,异常干净,这些让人赏心悦目的干净,表明了一个司机的温柔和细心地照看。人们看见他不断地揩拭它,将它擦得油光闪亮,特别是到站以后,就像擦洗长途奔跑以后浑身冒着热气的牲口那般,利用它身上的热气,用力擦洗,更好地抹去他身上的污垢和斑痕。另外他从不打乱它的正常运行速度,避免开始开得太慢,导致后来不得不加快速度,进行使人讨厌的跳跃式前进。由于他们两个,始终像一对亲密的夫妻那样地相处着,四年了,他没有抱怨过一次,没有像其他的那些司机那般,在车库的登记簿上,写上名字要求维修,那些懒惰的,或是酗酒的坏司机,不停地要同他们的机车怄气。但是那一天,他的心底对它的吞噬润油油的确有了个疙瘩,此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他对它不放心和不信任,仅是还模模糊糊并没有很深感受罢了,他似乎怀疑它,又盼望它能保证在路上不出什么乱子。

可是,佩并不在那儿,他跟一个朋友一道吃饭去了。当他终于出现时,雅克发觉他酒后的舌头粘粘糊糊等,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时他火了。往常,他们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在长长的共同的路途中,从线路的这一端跑到那一端,肩并肩地站在机车上摇来荡去,共同的工作和共同的危险,已经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了,虽然他比他大十几岁,可是司机总是像父亲那样地对待他的司炉,掩护他的恶习,如果他酒喝得太多,醉了,就让他睡上一个小时,为了回报这个照料,他的司炉对他就如同是一条忠实的狗。另外,在没有喝醉的情景下,他也是一个出色的熟练工人。可以说他也是喜欢莉春号的,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表明他们是十分默契的。他们两人,加上机车,一共三个,便组成了一个真正和睦的家庭,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一次争吵。所以,对佩葛受到这样难堪的接待时,感到有些狼狈,尤其是当听到雅克对机车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通怀疑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注视着他,显得更加地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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