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同像一个去自杀的人似地加快了脚步重新上了鲁歇街,向那儿走去。她忽然担心在那儿找不到人。

当塞微莉娜拉响门铃之时,一种新的恐惧又让她不知所措了。可是,一个仆人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后,就要她到一间候见室里坐着。通过微微打开的门,她十分清楚地听到两个人的响亮说话声音。接着是绝对的、深深的宁静。她只感觉到自己的两边太阳穴在微微地跳动。她对自己说,法官还在谈话,无疑她还要等很长时间,对她说来,这将是难以承受的等待。她忽然一惊,仆人叫她了,接着就把她带了进去。不用说,法官还没有走。她猜想他就在那里,藏在一扇门的后面。

这是一个大办公室,有一些黑色的家具,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门帘厚而重,显得异常地严肃,关闭得如此严实,外面任何声音都无法传进来。然而,里面也有一些花,在一个青铜的花瓶里,插着一些苍白的玫瑰花,这表明,在这种严肃的背后,也隐藏着生活的情趣和雅兴。房子的主人也是严肃的,他站着,端庄地紧裹在他的礼服里边,瘦长的脸孔,由于花白的颊髯显得稍稍大了点儿。然而,他的体态依然轻巧,保有昔日美男子的温雅,在他穿着官服,有意显示出来的严肃下,人们仍能发觉出他的高贵风度和温和可亲。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他的神态显得很高傲。

塞微莉娜走了进去,被房间里因紧闭的门帘而透不出去的温暖空气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只看见卡米·拉莫特先生,注视着她向他走过来。他没有作一个示意她坐下的动作,还是假装板着面孔,不先开口,等她说明来意。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一个强烈的反作用,使她忽然感到,在危急当中她可以主宰自己,由此她显得十分地镇静和谨慎。

“先生,”她说,“请原谅我的冒昧,居然敢来这里请求您的帮助。您明白,我遭受到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如今我已被抛弃,在这无援的情况下,我居然敢想得到您的帮助,就如同您的朋友,我们如此哀痛的以前的保护人那样,接着给我们一点保护。”

因而,卡米·拉莫特先生作一个手势让她坐下,由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既没有过分的谦卑,更没有悲天悯人,而是用女人天生的虚伪技巧,十分平静地说了出来,他只得对她表示客气。但是卡米·拉莫特先生一直没有说话,他也坐了下来,继续在等她开口。她知道她应该把来意说清楚,于是,她继续说:“请允许我提醒您,您是不是记得,我在多昂维尔的时候,曾经有幸见到过您。啊!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美妙的时刻!……今日,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我只有您,先生,我用我们已经死去的朋友的名义恳求您。您是曾爱过他的,请您完成他的善事,在我的身边代替他的地位。”

他听她说,注视着她,所有的怀疑都已动摇,他觉得她的哀伤和请求都是那么地自然而不做作。在格朗穆朗的那些文件纸张中,他已发觉那封短信,他已觉得这两行没有签名的字完全有可能是她写的,并且他也知道她与院长的暧昧关系,光凭刚才仆人通报她的来访,就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猜疑,他立刻停止了与法官的交谈,就是为了证实他的这一肯定的看法。

但是,看到她这样平静,如此温柔,怎么可以相信罪犯就是她呢?

他想对此有个十分明智的做法,仍然以非常严肃的神态说:“请您说明吧,夫人……我完全想起了您所说的全部,要是没有什么反对我这样做的话,我是巴不得作对您有利的事情的。”

因此,她十分直接了当地讲了她丈夫是如何受到了撤职的威胁。说,因为他丈夫的成绩,和他一直到那时为止所受到的高尚的保护,人们特别地嫉妒他。既然人们认为他跟前没有了保护,就希望获得胜利,加倍力量打击他。除此之外,她没有指名道姓,虽然她的处境相当危险,言词却有分寸。她说,她之所以决定来作这样一番旅行,完全是由于她深信必须赶快行动,直接请求帮忙和援助,或许到了第二天就来不及了。所有这一切都十分的合乎逻辑和合情合理,如果她是有其他目的来作这次旅行是不可能的。

卡米·拉莫特先生甚至研究了她嘴唇的难以察觉的颤抖,然后开始了第一次袭击:“可是,到底为何公司要辞退您的丈夫呢?他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要受到谴责。”

她的眼光没有离开他,也注意着他脸部皱纹的每一个轻微变化,心想,他是否已经找到了她的短信。虽然她对此一无所知,但她突然深信,信就在那里,就在这个办公室的某一家具里,也就是说,他已然明白了,他这样作是想给她设一个陷阱,想看她是否敢于讲出撤职的真正缘由。再说,他说话的语调太突出了,让她感到这个疲劳的男人,在用他的苍白的目光在她身上搜索,一直深入到她的心灵。

可是,她勇敢地朝着陷阱走去。

“我的老天啊!先生,这件事情是很奇特的,因为这不幸的遗嘱,有人怀疑我们杀死了我们的恩人。自然,不必费很大的力气就可以说明我们是无罪的,但是,这些可恶的控告会始终留下一些东西,公司肯定也会害怕丑事。”

他再次感到吃惊,被这坦率的,尤其是诚恳的语调弄得不知所措。此外,刚才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她的外貌是平平的,而如今看到她的蓝色眼睛,在浓密的黑发下,显出那样亲切、柔媚,开始察觉,她是十分富于魅力的。他想到了他的朋友格朗穆朗,不由产生了一种羡慕的妒忌,他大他十岁,鬼才知道,这个家伙,怎样在临死前还拥有如此一个尤物;而他,为了不葬送自己这副老骨头,早已不得不放弃这些小宝贝儿了。她实在是非常地迷人,十分地柔美,虽然他现在对这些玩意儿已没有兴趣,并且手上又有一件如此令人生厌的案件要办理,但是在他那冷冰冰的官员的神形下,还是露出了鉴赏者的微笑。

可是,塞微莉娜过分地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错误地多说了这样一句:“如同我们这样的人,不会为了金钱去杀人,肯定怀有另外的动机,但是我们又没有这种动机。”

他注视着她,看到她的嘴角在抖动。就是她!从这一时刻起,他已坚信无疑。可她本人。从他停止微笑,下巴神经质的抿紧中,也立即清楚,她已自投罗网了。她由此而感到一阵头晕,好像整个身体都要把她抛弃了一般。但是她的上半身仍然笔直坐在椅子上,听到自己的声音接着在用同样的音调说话,说出一些必须要说的词语。谈话在进行着,但是从那时起,他们再也没有什么需要相互探听的了,随便谈论什么,都不涉及到他们要谈到的事情。他的手里已拿到她的短信,写这封短信的人就是她。甚至在他们沉默之时,也泄露出这一不渝的秘密。”

“夫人,”他最终又说话了,“要是您真的需要我帮助的话我将不会拒绝插手公司这方面的事。就在今夜,为了另一件事我正在等候着公司的开发部主任来看我……但是,我需要一些简单的记录。喏!请您为我写下您丈夫的名字,年龄,以及工作的状况,总之一切能够让我了解你们的情况。”

他让她坐到一张独脚小圆桌的面前。不再去注视她,以免使她感到过分地害怕。她全身战栗着,毫无疑问,他是要一张她的笔迹,好拿去同那封短信进行对照。她绝望地寻找了借口,有一会儿,她想决定不写。接下来,她考虑着: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不写又有什么用处呢?人们总会得到她的几行字的。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那神形就如同是作一件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似的,写下了他所要求的内容。可他站在她的后面,完全地认出了她的笔迹,但是不像那封短信,有那样多颤抖的痕迹,字也端正些。他终于发现这个柔弱女子是十分勇敢的。他是个经历过各种事情的男人,可是除了女人的魅力能引起他的兴趣之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在她的背后,既然她不能看见他,便又露出了微笑。说到底,没有什么让他费心去表示公正,惟一关注的是这个他为之服务的体制的美丽外表。

“那好吧,夫人,请您将这个交给我,我会去打听公司方面消息的,我会尽力而为。”

“我非常感谢您,先生……这样说,您将会使我的丈夫保留职务,我可以认为这件事已安排妥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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