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回到办公桌前的座位上,按了一下铃,要看门人进来。

“让雅克·朗蒂埃先生进来。”

在走廊的凳子上,卢博夫妇始终绷紧了脸在等着,似乎被不耐烦的等待弄得疲倦似的,有时,因神经质的痉挛,摇晃了一下。看门人喊叫雅克的声音,似乎唤醒了他们,让他们微微地振动了一下。他们张大了眼睛,追随着他,注视着他进了法官的办公室,接着,又脸色苍白,一声不响地留在那儿等待。

三个星期来,整个案子总是围绕着雅克,令他感到不舒服,如同最后这件案子会过来反对他一般。这是不合情理的,由于,他没有什么值得责怪的事,甚至没有保持沉默。但是,他完全是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进法官的办公室的,就像罪犯担心罪行被发现似的,并且他要进行自卫,反对所提的问题,提醒自已不要讲得太多。他也或许会杀人:这不是从他的眼神中能够看得出吗?没有什么比这些司法的传询更让他厌恶的了,他为此而觉得愤怒,他一直在说,他盼望快点结束人们不要再用这些跟他不相关的事来打搅他。

此外,那一天,德尼泽先生坚持追问凶手的相貌特征。雅克是瞥见这个凶手的惟一证人。仅有他能提供确切的情况。

但是,他没有离开他第一次的叙述,他重复说,凶手的现场对他来说,依然只是瞬间的幻觉,一个影子极速地过去,以致在他的记忆中,还是模糊不清,形不成具体的形象。这仅是一个男人去扼住另一个男人的喉头,其他什么都没有看明白。在半个小时之内,法官缓慢而顽固地纠缠着他,就同一个问题,从可以设想的各个方面对他进行提问:凶手是高个子或是小个子?他有胡子吗?他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穿什么衣服?模样是哪个阶层的人?心烦意乱的雅克,始终仅作一些模模糊糊的回答。

“总之,”德尼泽先生忽然问他,并注视着他的两只眼睛,“要是他出现在您的眼前,您可以认出吗?”

他的眼皮巴搭巴搭轻轻地眨了一下,在这一搜索下,他的脑袋下的两只眼睛,流露出一种焦急不安的神态。他的良心在大声地自问:“认识他……是的……可能的。”

但是,他古怪地害怕自己会被说成是同谋,这一潜意识的想法,又使他立刻采取了支吾其词的方式。

“但是,不,我想不,我永远没法肯定。请您想想看!火车是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

法官作了一个失望的手势,立马让他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去等着,以便随时召唤他,但是突然他又改变了主意说:“您留下,请坐。”

他又按了一下铃,叫看门人。

“请将卢博先生和太太引进来。”

一到门口,他们的目光就看见了雅克,因此目光也因忧心忡忡而变得游荡无神。雅克已经说了?法官是将他留在巴黎跟他们作对质的吗?由于雅克在那儿,他们觉得,全然没有安全感。开始,他们用略略低沉的声音回答,可是,法官只是重提第一次的审问,他们也只是重复同样的话语,几乎完全相同,法官低头听他们讲实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们。

接着,法官突然把身体转向塞微莉娜。

“夫人,您曾对监督员说过,我那儿还留着笔录,说在卢昂火车正要开动的时候,您曾看到一个男人登上特等车厢。”

她突然一惊,心想,他为何重提这个问题?莫非这是一个陷阱?他想让她的前后陈述进行对较,令她自相矛盾,因此,她用征求的目光瞧丈夫看了一眼。丈夫小声地低声插嘴说。

“先生,我不相信我的妻子说得那么肯定。”

“对不起……在您在提出事情可能性之时,太太曾说过这样的话:事情的确是这样发生的……那好,太太,我想知道,您这样说是不是有过什么特别的动机?”

“她一直感到心慌意乱,坚信要是不小心,他定会立刻一个个问题接着问她,导致她承认。但是,她又不能保持沉默,于是说:“啊!不,先生,没有别的动机……我只是用简单地推理说了这个,因为事实上,用其他的方式,极难解释这些事情。”

“那么,您曾见过一个人,对于这个人,您不能告诉我们任何的情况?”

“没有,没有,先生,绝对没有。”

德尼泽先生似乎要放弃这个调查点,可是他立马又跟卢博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而您呐,如果说这个人确实登上了车,您怎么会没有看见呢,由于,依照您本人的陈述,当人们吹响火车出发哨子的时候,您还在跟受害人在交谈呢。”

这种坚持不懈的审问,终于让副站长感到了恐慌,在急躁不安之中,他问自己,应该采取何种态度,放弃这假设的人或是坚持?如果人们有证据反对他,这个不知名的假设的杀人犯不但绝对不能维持,反而会使他处于更为恶劣的境地。他用一大半含糊其词的回答来延缓时间,让自己想出一个方法,作出决定。

“这真烦人,”德尼泽先生又道:“你们回忆还是这么的缺乏明朗性,要明白,你们将可以帮助我们停止怀疑,不至于在一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话仿佛是那么确切地直接对卢博说的,以致他感到务必要为自己进行辩护。他感到自己已被发现,于是当机立断,说:“这儿有一个良心问题!人们迟疑不决,这是非常自然的,您知道。要是我向您承认,说我十分清晰地看到一个人……”

法官作了一个胜利者的手势,相信这开始表现出来的坦诚是他的才智所得到的结果。他说,依照他的经验,他了解某些证人,对自己所提供的情况有一种古怪的疑虑。对于这些人,他自吹,能有方法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吐露真情。

“那么,说吧……他怎么样?小个子?还是高个子?还是跟您的个子差不多?”

“啊!不,不,比我高得多……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由于,这只不过感觉,可是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个人是在我转身朝我的车厢跑去时,从我的身边擦过去的。”

“请等一下,”德尼泽先生说。

他转向雅克,并问他。

“您所瞧见的那个手里拿着小刀的那个人,比卢博先生个子高大吗?”

司机已经厌烦了,由于他开始担心不能坐上五点钟的火车。他抬起眼睛,察视着卢博,似乎从来都没有注视过他似的。令他惊奇的是,他发觉卢博是个既矮又强壮的男人,有着一副古怪的侧面,就如同是在别处或者是梦里见过似的。

“不,”他轻声地说:“不更高大,差不多就这个子。

可是副站长怒气冲冲地进行抗议。“啊!高得多,至少高一个头。”

雅克仍然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在这一显示出惊异的目光下,卢博好像为了逃避这个跟他本人相似的形象一般,显得很激动,他的妻子也同他一样,吓得全身冰凉,关注着这个年轻人,透过他脸部的表情变化,猜测他在回忆些什么。明显,这个年轻人先是发现卢博和杀人犯有某些相似,接着,他忽然确定,卢博就是杀人犯,就像人们所传说的那样;现在他好像因这一发现,显得十分不安,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该作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如果他讲了,这对夫妇就完蛋了。卢博的两眼与他的两只眼睛触到一起了,双方注视着,甚至都已看到对方的心灵的活动。一时间,出现了沉默。

“那么,您不同意,”德尼泽先生又说,“如果您看到他矮小些,那肯定是他在同受害者进行着斗争,弯曲着身体的原因。”

德尼泽先生也注视着这两个人,可他没有考虑利用这个机会进行对质,因为他的职业的本能,这一时刻,他观察到,他所能掌握的情况变得模糊起来。他对卡比什这条线索的信心甚至已经开始发生了动摇。莫非拉舍斯内夫妇的话是有道理的?难道跟所有的猜想相反,罪犯正是这个诚恳的职员和他的如此温柔的年轻妻子?

“这个人是满脸胡子,同您一样吗?”法官问卢博,卢博尚有力气回答问题,声音也还没有发抖:“满脸胡子,不,不!没有一点胡子,我想。”

雅克清楚,一样的问题,将对他提出。他将说些什么呢?

由于他是完全可以发誓,说那人是满脸胡子的啊。总而言之,这些人跟他毫无关系,他为什么不说出事情的真相?可是,当他把眼光从丈夫那里移开时,遇到了他妻子的眼光,在这目光中,他看出了一种如此热烈的恳求,如同要把她的整个身心都献给他似的,以致让他心慌意乱。他身上又似乎从前那样地颤抖了起来:这么说,他是爱她的?也就是说,他是能够像恋爱的人们那样爱她而不至于产生毁了她的可怕的欲望,这一瞬间,由于他的烦乱所产生的奇特反应,他感到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了起来,怕在卢博身上再也看不到杀人犯的影子。他的印象又变得模糊起来,以致怀疑,要是讲了,也许会后悔莫及。“)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