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博急忙接着说:“就在谈了几件不同的事情之后,格朗穆朗院长对我们说,他明天必须动身到多昂维尔他妹妹那里去……我还看见他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我就在这里,我的妻子在那里……不是吗?亲爱的,他对我们说过,他要在第二日出发?”

“是的,第二天。”

手中握着铅笔的科什先生接着很快地作着记录,他仰起头问:“怎么,第二天?然而,他居然当天晚上就动身了!”

“请您等一下,好吗?”副站长分辨着说,“虽然这样,当他知道我们当日晚上动身时,一下子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说如果我的妻子真想要跟他一直到多昂维尔,像从前那样,在他妹妹那里住上几天的话。他就跟我们一道去坐快车。然而,我妻子拒绝了,由于这里她有很多事情要作,……你拒绝了,对吗?”

“我拒绝了,是的。”

“就这样,他特别地亲切……他关注我的事情,一直陪我们到他的办公室的门口……对吗,亲爱的?”

“对,一直到办公室的门口。”

“晚上,我们起身了……在我们进车厢以前,我跟站长旺多尔普先生在交谈。我什么都没有发觉,我们感到十分厌恶的是,我们原以为车室里只有我们俩,可是在角落里,却看到了一位我们不曾注意到的夫人,在火车出发的最末时刻,又来了另外一对夫妇……一直到了卢昂,就没有人再上来了,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因而,在卢昂,当我们从车上下来溜溜脚的时候,看到在离我们三四节的车厢的一节特等车厢门前站着格朗穆朗先生时,我们觉得十分地惊讶!‘怎么,院长先生,你动身了?啊!好,我们决没有想到会跟你一道旅行!’可他则对我们解释说,他接到了一份电报……汽笛响了,我们就极快地回到我们的包厢,在这儿我补充一句,这时,我们在车厢里没有发现人,我们的同路人都从卢昂下车了,这让我们觉得轻松……这就是全部的经过,亲爱的,对吗?”

“是的,这些确实就是整个的经过。”

这个如此简单的叙述,却给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大家都张开嘴等待着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监督员停下他手中的记录,表现出跟大家一般地惊奇,同时他问道:“你确定没有其他同格朗穆朗院长一同上了特等车厢?”

“呃!绝对能够肯定。”

忽然一阵骚动。这神秘的现象,让人感到恐惧,每个人都好像感到有一股细小的寒气从他的肩膀后边掠过。如果旅客是单独一个人,那样他是被谁杀害的呢?又是谁在火车到达新的站头以前把他从特等车厢里扔出三里以外的?”

在寂静中,人们听见了菲洛梅涅挖苦的话:“无论怎么说,这事有点儿邪门儿!”

卢博感到菲洛梅涅在盯着他看,因此他也看着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说,他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在她的身旁,他发现佩葛和勒布勒太太,他们也在点着头。全部的目光都转向他,人们在等待着其他的情况,想在他的身上搜索被他所遗忘掉的情况,来揭示一些细节,使事情愈发明朗化。在这些强烈好奇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指责他的意思,但是,他坚信,从这些目光中已模模糊糊地露出了对他的猜疑,有时这种极细小的猜疑会变成确信无疑的看法。

“真怪!”科什先生轻声地说。

“相当地奇怪,”达巴迪先生也说。因此卢博作了一个决定性的说法:“我还能够非常确定的是,快车从卢昂一直到巴朗坦,运行的速度是完全正常的,我没有发现丝毫反常的现象……我这样说,是由于,正巧在这个时候,只有我们在那儿,我为了抽一支烟,曾把玻璃窗放下,朝车厢外看看,只听见火车的轰隆声……在巴朗坦,我们在月台上认出了贝西埃尔先生,我那健谈的站长,我喊了他,我们闲聊了几句话,可是我站在踏脚板上,他同我握了握手……是吗?亲爱的,我们能去问他,贝西埃尔先生会这样说的。”

塞微莉娜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面色苍白,细嫩的脸孔上布满了愁云,又一次证明了丈夫的话:“是的,他肯定会说的。”

“要是卢博夫妇在卢昂再次登上了他们的车厢,在巴朗坦跟他们的朋友问过好,那样从这时起,对他进行控告的丝毫可能性都已不存在。副站长在每个人的目光中,看到的那种怀疑的印象已随之消失。可所有人的惊讶都在增长,事情愈来愈显得神秘。

“那么好吧,”监督员说,“你很肯定,你们同格朗穆朗院长分手之后,在卢昂没有其他人登上这列特别快车?”

卢博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因而他第一次感到心慌意乱,肯定,他事先没有准备好答话,他迟疑地看看他的妻子说:“呃!没有,我不认为有……人们将车门关上,又鸣响了汽笛,我们只有回到我们自己车厢的时间……另外,特等车厢是保留着的,其他人都不能上去,我感到……”

可是,他妻子张开了眼睛,睁得圆圆地,害怕自己会说出肯定的话。

“这以后,我就不清楚了……是的,或许有人可能上去过……那儿确实有过一次人群的拥挤碰撞……”

随着他把话一句一句说下去,他的声音变得干脆确切,一整个新的故事就这样产生,并被确定了下来。

“你们了解,由于勒哈弗尔的节日,人群都拥向那里……我们不得不保护我们的东西,不让二等、三等车厢的旅客上来……还有,车站的光线很昏暗,什么都看不明白,在出发的人群中,人们你推我拥,大声地叫喊……的确是的!他们不知道怎么来安排自己,或者甚至利用这种混乱,不晓得哪一个人,在最末一秒钟强行登上特等车厢,这情形也是相当有可能的。”

他将话煞住了:“嗯?亲爱的,事故肯定是这样发生的。”

塞微莉娜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将她的手帕捂在哭得红肿的眼睛上,重复说:“那是肯定的,是这样发生的。”

从这以后,提供的线索已经有了,可站长和监督员没有说一句话,他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人群里发生了长时间的骚动,他们觉得调查已经结束,需要作出一番评论。立刻各种猜测便流传开来,所有人都编了他们自己的一个故事。这会儿,车站里的服务工作似乎停止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那里,被这个悲剧所困扰着,可当他们看见一列九点三十八分的火车进到月台挑棚下面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因此,人们奔跑着,车门打开了,旅客如同潮水一样地涌了出来。在这边所有的好奇者都围在监督员的周围,可他则出于一个办事人员的谨慎,对沾染有血污的特别车厢做了最末一次的检查。

此时,在勒布勒太太和菲洛梅涅之间指手画脚的佩葛,发现刚刚从火车上下来的司机雅克·朗蒂埃,一动不动地站在远方瞧着这一大群人。佩葛用力向他挥手,打招呼,但雅克却没有移动。最终,雅克终于下了决心,慢步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他的司炉。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所以仅用一只耳朵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件杀人的新闻和人们所进行的猜想。可最令他感到震惊和心情不宁的是,他已插入了这件调查之中,重新看到了昨晚在黑暗中飞速而过的这节特等车厢。他拉长了脖子,注视着凝结在坐垫上的血块,他仿佛又看到了杀人的场景,尤其是看到了一具喉头已被割开的尸体,僵挺挺地横躺在铁路那里。然而,当他转过眼睛的时候,察觉了卢博夫妇。这时,佩葛继续给他讲述故事,说卢博夫妇是如何地卷入了这桩杀人事件,他们同受害者在巴黎上乘同一列火车出发,他们在卢昂还做了最末一次交谈。他认识卢博,从他从事快车工作之后,有时跟他握过手,可他的女人,他要间隔很长时间才能看到她一面,由于他的病态的害怕,他像回避其他女子一般地回避她。可是,这时,他看到她脸色苍白,哭得像泪人儿似的,在浓密的黑发下面的一对蓝眼睛,显现出温柔和恐慌,他被感染了。他的目光不再离开她,他一走神,迷迷糊糊地问自己,为何卢博夫妇和他都在这儿,这个事实怎么能把他们集中在这出了犯罪案的车厢面前,卢博夫妇他们是昨夜自巴黎返回的,可他是在同一时间从巴朗坦回到这里。

“啊!我明白,我知道,”他提高了嗓音,打断了司炉的话,那晚我刚好在那儿,在隧道的出口处,我十分肯定,火车经过时我看到些什么。”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极大的骚动,大家都朝他围了过来。

而他,则第一个因他自己刚才所讲的话而感到惊奇和慌乱。

在如此明确地答应自己保持沉默以后,他为什么还要说话呢?

有千万条理由劝阻他保持沉默的呀!可是,当他看到这个女人,他的话也就无意地自他的嘴边流了出来。卢博太太忽然放开她的手帕,拿一双满是眼泪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死死地瞪着他。

监督员急忙走近雅克问。

“什么?您看到了什么?”

雅克在塞微莉娜一动也不动的眼光下,讲了他所看见的一切:有亮光的车厢在黑暗中飞速经过,两个男人倒下,火车飞速而过,一个被推倒,而另一个手中拿着小刀等。卢博站在他的女人旁边听着,睁得大大的火辣辣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雅克。

“那样您可以认得出杀人犯喽?”检察员问。

“啊!这,不,我认不出。”

“他穿的是大衣还是工作服?”

“我什么都不能确定,你们想想看,一列火车,行驶的速度是每小时大概八十公里!”

确实,那必须有极好的眼力才可以。”

“无论如何,”科什先生下了结论说,“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陈述,预审法官将会让您把所有这些弄明白……朗蒂埃先生和卢博先生,为了传询,请你们给我明确的名字。”

事情完结了,好奇的人群缓缓地散开,车站重新恢复正常的业务。特别是卢博,他必须跑去照料九点五十分的慢车,因为旅客们都已经上车了。他同雅克握了握手,比往常握得更有力,而雅克则独自与塞微莉娜站在一块儿,她的后面是勒布勒太太、佩葛和菲洛梅涅,他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走开。他认定自已不得不陪年轻的太太走一走,在月台挑棚底下一直陪她走到职员宿舍的楼梯口,一直没有找到一句要跟她说的话,但是,好像有一根线把他俩联系在一起,他被吸引到了她的身边,如今,白天的欢乐已经增加,阳光胜利地驱散了清晨的浓雾,晴朗的天气,蔚蓝的天空,吹得愈发有力的海风,带来了有咸味的凉爽。可当他终于要离开她的时候,他的眼神再次遇到了她那双大眼睛,从她的目光里,他看到了她的恐惧和温顺的恳求,他的心被深深地打动了。

可是,车站里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哨子声,这是卢博给出发的火车发的信号。机车鸣响了很长的汽笛作为回答,九点五十分的火车出发了,它震动了一下,车轮愈滚愈快,火车向远方开去,消失在万道金光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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