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的目光向后一瞟,又向车站搜寻了一遍,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电报员气喘吁吁的声音:“卢博先生,您知不知道站长和监督员先生在哪里?……我这儿有他们的电报,看,我已跑了十五分钟了……”

他转过头来,全身僵硬,脸部肌肉没有抽动一下,目光呆呆地盯住邮递员手中的两份电报。自这个邮递员的不安宁的情绪中可以确定,这一回,一个灾难性的消息最终来了。

“达巴迪先生刚刚经过这儿。”他平静地说。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是如此地冷静,头脑理智,清晰,他已做好一切的防御准备。如今,他对自己已十分有把握了:“瞧!”他又说,“达巴迪先生来了。”

确实,站长从慢件行李车那儿回来。他一读电报,就惊叫了起来。

铁路上发生了谋杀案件……这是在卢昂的视察员给我发过来的电报。”

“怎么””卢博问道,“在我们的人员中发生谋杀事件?”

“不,不!一节特等车厢的一位旅客被杀了……尸体刚好就被抛在马洛奈隧道口旁边的153路标处……受害者正是我们的一个董事,格朗穆朗院长。”

如今轮到副站长也惊呼起来。

“院长!呃!我那可怜的妻子肯定会难过死的!”

这叫声是这般地合乎情理,如此地充满着同情心,以致达巴迪先生因而停了一住儿。

“这是真的,您清楚他,一位这样的好人,不是吗?”

接下来,他又去看另一份电报,这份是打给监督员的:“这也许是预审法官打来的,绝无疑问是为某些手续上的事……尽快派人到拿破仑林荫大道的商业咖啡馆去,在那里一定能找到他。”

五分钟之后,科什先生由一名工班人员领来了。这个过去的军官,他把现在的职务当作了退休,他不但不到十点钟从来不在这儿露面,并且,在这儿逛了一会儿之后,就又转到咖啡馆里去。这悲剧的消息是在两次牌局的空歇时间传到的,由于一般经过他手的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因此开始他有点不耐烦。电报的确是从卢昂的预审法官那里打来的。如果电报是在发现尸体之后十二小时到达的,这就表明,是为了清楚这个受害者是在何种情况下出发的,法官已经事先给巴黎的站长发过电报,在弄清楚火车的车号和车厢号码之后,就特地给监督员发了命令,告诉他,假如293号车厢还留在勒哈弗尔的话,就去察看一下车厢里的特等车室。原认为肯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打扰他而显得很不耐烦的科什先生,这一下子可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但不再不高兴,并且把它当作头等重要的特别的事情来处理。

“但是,”他立刻不放心地叫了起来,担忧被调查的车厢已经开走,“车厢大约不在这儿了,该是今天凌晨开走了。”

但是卢博以冷静的态度告诉他,请他放心。

“不,不,请原谅我多嘴,有一节特等车厢还停在这里,今晚才出发,就停在车库里。”

因此卢博走在前边,监督员和站长跟随着他。大概消息已经传开,因而,工班人员也都已默默地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跟着他们。同时,职员们也从各自的办公室里出来,站在门前,看个究竟,最终,一个一个都走了过来,立马在这里聚成一堆。

在人群来到车厢前边的时候,达巴迪先生大声地叫嚷着,提出他的想法:“但是,昨晚人们已检察过,要是有什么痕迹的话,在电报里也许会提到。”

“我们会好好地查看查看的。”科什先生说。

他打开车门,登上这节特殊车厢;也就在同时,他惊叫了一声,顺口咒骂了起来:“啊!她妈的!几乎可以说宰过一头猪!”

在场的人群,掠过一阵小小的惊恐,人们都将头伸得长长的,达巴迪先生也拉长了脖子,为了看个仔细,就头一个登上了踏板。

在特等车厢里边,没有露出任何混乱迹象。玻璃窗还是关闭着,东西都没有移动过位置,仅是从打开的车门里散放出一股极难闻的气味。一个坐垫中央,有一摊已凝固变成黑色的血,很厚很大地一堆,就如同从某个泉水里涌出的小溪,流淌在地毯上。除这些让人作呕的血污以外,没有其余任何的东西。

达巴迪先生愤怒地说:“昨天晚上负责查看的人在哪里?带他们来见我!”

他们正好都在那里,就向他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表示道歉,说昨天晚上怎么可能了解这情况呢?可他们确实分头到处检察过。他们起誓,昨晚没有看到什么。

科什先生依旧站在车厢上,用铅笔在为他的报告作记录。

他叫了一声卢博———这位他愿意交往,在闲荡之时,时常两人一起叼着烟斗,顺着月台散步的同事。

“卢博先生,请您上来帮我一下忙。”

副站长为了不至于踩着血泊,就跨过了地毯,就在此刻,科什先生向他说:“您看一下另一个坐垫的下边,是否有什么东西滑到那下边去。”

卢博双手小心地掀起坐垫,用好奇的眼光,马马虎虎地寻找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可是,椅背的罩巾上的一点污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就把这污点指给监督看。这不正是一个手指的血迹吗?不,这是溅出来的一点血污,最终人们同意了这个看法。人群拥着靠近过来,挤到了站长的身后,想看清查察的情况,找出点罪犯的蛛丝马迹,但站长则用一种温雅人士的那种厌烦神态依然留在踏脚板上。

他思考了一番之后,忽然说:“那么,请您告诉我……卢博先生,当时您也在车上……是不是?昨夜您也上了这趟快车……或许,您能给我们提供点情况,您!”

“啊!真的,”监督员大声地喊了起来,“您当时发现了什么吗?”

卢博沉默了三四秒钟,他低着头,在检查地毯。可是,几乎同时地他立刻抬起头,并用一种自然粗犷的声音回答说:“当然!当然!我立刻告诉您……我的妻子同我在一起。

要是我了解的要被记在报告中去的话,我更盼望她下来,用她的记忆来核对一下我的记忆。”

科什先生觉得这提法十分合情理,刚刚赶到的佩葛主动提出让他去找卢博太太。他迈着大步走了,人们得等一阵子。

跟司炉一起跑来的菲洛梅涅,用眼光追随着佩葛,对他主动承担这一差使很生气。可是当她察觉勒布勒太太拖着那双肿胀的可怜双脚走过来时,便立马匆忙地过去扶她。这两个女人,由于发现这一可恶的罪行,兴奋得高举起双手,不停地发出惊叹。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确定的东西,但四周的人群已经根据科什的各种惊讶的动作和脸孔的表情,进行了各种猜测。

在这些嗡嗡响的七嘴八舌中,菲洛梅涅尽管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得到证据,却以高过其他人的声音,并用自己的名声担保,一口咬定卢博太太已知道了杀人犯。佩葛陪着卢博太太来了,整个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

“你看她那样子!”勒布勒太太轻声地说,“人们几乎可以说,一个副站长的妻子,却有着公主气派!今天早上,在天亮之前,她就这样打扮,梳好了头,穿上紧身裤,似乎要去作客一般。”

塞微莉娜下了楼,在众目睽睽之下,顺着长长的月台,迈着均匀的步子缓缓地走过来。虽然在听到受害者的名字以后,她经受了莫大的痛苦,可她并未显出难以支持的样子,仅是用手帕捂在她的眼皮上。她身穿一条黑呢长裙,朴素而又高雅,似乎是在为她的保护人戴孝。她的浓厚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烁发光,因为,虽然天气寒冷,她甚至来不及将头遮起来。

她的蓝色的眼睛这么的温柔,充满着忧愁,泪水盈眶,让她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自然有理由哭泣,”菲洛梅涅压低声音说,“你们看如今她可完蛋了,他们的好上帝被人杀掉了。”

塞微莉娜来到所有这些人群当中,站在打开的特等车厢门前,此时科什先生和卢博自车上走了下来,卢博立刻开始对她说他所清楚的事情。

“不是吗?我亲爱的,昨天早上,我们一到巴黎就去看望格朗穆朗院长……大约是在十一点一刻,是吗?”

他盯着她,可她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回答说:“是的,十一点一刻。”

可是,她的目光停留在有血污的坐垫上,一阵痉挛之后,从喉咙里涌出深沉的啜泣,站长被感染了,急忙插进来说:“夫人,如果您不能承受这一情景……我们十分理解您的痛苦……”

“唉,只简单说两句话,”监督员制止了他的话。随后,我们就叫人将夫人送回她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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