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微莉娜费劲地站了起来。这个曾经被击败的可怜的弱女子,用一种非凡的力量把他推开,用粗暴的方式进行自卫。

“不,不,别讲这些!其他的,全随你的便。你打我,杀死吧……可是,不要再讲这些事,你说谎吧!”

卢博仍将她的一只手抓在自己的手中。

“对于这,你是不是清楚些什么?完全是由于你本身也有怀疑,因此你才暴跳如雷。”

当她从他的手中挣扎出来的时候,他觉得那只头上嵌着宝石的小金蛇戒指仍然在她的手指上,于是怒火又冒了上来,伸手将它扯下,狂热地摔在地上,并且踩上一脚,死命地用脚跟碾它。接下去,他一言不发,狂乱地从房子的这一头踱到那一头。而被摔在床边,坐在地上的塞微莉娜,则是用她那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让人恐惧的沉默在延续着。

卢博的狂怒情绪并未平息。一个浪潮刚刚略有平息,另一个新的更加强大的浪潮又立马冲了上来,把已然昏沉沉的他,冲得愈发神志迷糊。他已没法控制自己,好像是在凌空行走,在狂风暴雨的鞭打下,升腾浮沉,又一次落到了他惟一需要的地方,平息他灵魂深处的兽性的嗥叫。这是一种肉体上的需要,他的身体就如同是被强烈的复仇欲望所扭曲,如果不能得到满足,就不会有丝毫的安宁。

他没有停止,而是用两个拳头在自个儿的太阳穴上敲打,并用一种焦虑不安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将做什么呢?”

这个女人,既然刚刚没有杀死她,如今他也就不会杀死她。而自己居然让她活了下去,这种卑怯行为更加让他气愤,因为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没有掐死她,表明他还依恋于这个婊子的肉体。然而他不能这么留下她。那么,他是否要将她赶出家门,让她流浪街头,永远不再看到她?当他觉得自己同样也不会这样做时,一种新的痛苦又袭上他的心头,攻占了整个身体,泛起一种难以忍耐的恶心。总之,他该怎么办呢?忍气吞声地接受这一事实?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将这个女人带回勒哈弗尔去,继续宁静地跟她一道生活?不,不,这还不如死了的好,不如两人立刻就死去!如此这么的苦恼,令他暴跳如雷,已然失去了理智,他厉声地喊叫了起来:“我将做什么?”

塞微莉娜还是坐在床边的地上,她的一双大眼睛始终追随他。平心而论,她对他曾有过朋友一样的感情,看到他过分地痛苦,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怜悯之心。要是他的狂怒不让她这么吃惊的话,什么粗话,什么挨揍,她都可以原谅他,可如今,她还没有从这惊讶中回过神来。她是一个被动、温柔的女子,在十分年轻的时候,就屈服于一个老头子的情欲,之后,她又让他包办婚姻,她所以愿意这样做,仅是想改变从前的状况,但她从来没有料到,她从前的错误会招来这么可怕的妒忌,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过错已有所懊悔。她是一个温柔的姑娘,并不放荡,在一种半无意识的状况之中,她的温柔年轻的肉体并未完全苏醒,虽然她干下了这一切,她的心还是单纯的。她注视着她的丈夫,就如同注视一只狼,或者是另一类生物似的,看着他那样子地走过来,走过去,暴怒地转动着他的身体。那样,他的身上有些什么呢?世界上有那样多的人,他们对这种事并不生气的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三年来,从他的粗野的嗥叫声中,她已经感觉到并怀疑,他或许是一头野兽,而现在,这只野兽放纵了,发狂了,准备咬人。要想平息这场灾难,我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他每回回转身来,都又回到床边,站在她的眼前。她等他转过身,走过来时,壮起胆子跟他说:“我的朋友,你听我说……”

可是,他未听她,飞快地就如同一根麦秆被暴风卷走一般。又走到了屋子的另一头。

“我将做什么呢?我将做什么?”

最后,她拉住他的手腕,让他停留了一会儿。

“喂,我的朋友,既然是我拒绝到那儿去的……就是说,我永远不会再去那儿了,永远!永远!我爱的是你。”

她用温柔的动作把他拉了过来,把自己的嘴唇凑上去让他亲吻。可是,他停在她的身边,用一个厌恶的动作将她推开。

“啊!婊子,你如今乐意了……就在刚刚,你还不乐意呢,你没有想到过我……而如今,你想重新抓住我,嗯?你想通过这个来占有一个男人,要死死地抓住他……可是,跟你一起玩这玩意儿会烧死我的,是的!我确切地感觉到,这是用一种毒药来焚毁我的血液!”

他战栗着。一想到跟她一道作爱,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一块倒在床上的景象,一下子如同一把火穿过他的身体,刺伤着他。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她骚乱的身躯。一个必须杀死一个人的想法,在被鲜血所玷污的情欲深处,立刻冒了上来。

“为了以后继续跟你干这个不至于羞死,你看吧,我必须先干掉另一个……我不得不杀死他,杀死他!”

他提高了嗓门,重复着这句话,站了起来,身体显得高大了,似乎这句话带给了他解决问题的办法,让他平静了下来。

他不再说话,缓缓地踱着,一直走到桌子边上,眼光注视着那把打开放在那里、刀面闪闪发光的小刀。他做了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把小刀合上,把它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他的手在晃动着,目光注视着远方,呆呆地站在从前的位置上,思考着什么。

由于想到这事的难度,他皱起眉头,额上显出两道深深的皱纹。为了寻找办法,他转过身去打开窗子,把身体伸出窗外,让黄昏略显寒冷的空气吹拂着自己的脸。身后边,他的妻子由于新的害怕也站了起来,她不敢问他,费力猜测在这个顽固男人的头脑里在想些什么,她期待着,面对着广阔的天地,也木然地站在那里。

夜幕刚降落,远处的房子时隐时现,车站一带大片的空旷地弥漫着淡紫色的雾气。特别在巴蒂尼奥勒这边,远处的路堑,已经淹没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欧罗巴天桥的桥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靠近巴黎的那一面,在有盖顶的大站台的玻璃上,放射出白天的最后一点惨白的亮光,盖顶的下边,黑呼呼的一片,像下着密集的蒙蒙细雨。顺着站台一带,人们点燃了煤气灯,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那儿射出来的一股巨大白色亮光,是迪耶普机车的头灯。车厢里已然坐满旅客,车门也已然关好,只等值班副站长发出开车的信号。大约是发生了故障,扳道工举起了红灯信号,道路全关闭了,这时候,一辆小机车过来,再度拉走几节,由于车头没有调配好还是留在轨道上的车厢。天色已愈来愈暗,火车在纵横交错的铁轨网之中穿行着,排成列队停在那里不动,等待着从线路的车厢之中穿梭而过。一列开往阿让特伊,另一列去圣日尔曼,有一列到站的列车,异常地长,是从瑟堡开来的。信号不断地增加,有汽笛和喇叭声,有从四周八方一个一个出现的红的、绿的、黄的、白的火光。这是黄昏到来时的朦胧和混沌,它给人的感受是,在黄昏的迷雾中,一切好像都在互相碰撞,可一切又以同样温和地运动爬行着,互不干扰,畅通无阻地紧挨着各行其道。扳道工的红灯熄灭了,迪耶普的列车汽笛鸣叫了一声,开始起动。

灰暗的天空中开始飘落几滴细雨。这会是一个相当潮湿的夜晚。

卢博转过头来,他的脸色看起来阴沉并且固执,就如同被降落的夜幕笼罩上一层阴影一般。他已想好计划,决心已定。

白天已过,此时,他瞧了瞧杜鹃钟的时间,大声地说:“五点二十分。”

他觉得奇怪的是:一个小时,仅仅只有一个小时,就发生了这样多的事!他还认为他们两人在这儿已经互相折磨了几个星期呢。

“五点二十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塞微莉娜不敢问他,一直用焦虑不安的眼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她看到他在壁橱里乱翻,随后拿出一张纸,一小瓶墨水和一支笔。

“好吧,你现在就写。”

“给谁?”

“给他……你坐下。”

她还是不清楚他将要让她干什么,本能地离开了椅子,卢博又把她拉到了桌子面前,使劲一按,要她坐了下来。

“写……‘请你乘坐今天夜里六点三十分的快车动身,到了卢昂才露面。’”

她拿着笔,可手在颤抖,她的恐惧由于完全不明白这两行字的意思而不停增多,可也因此而敢于抬起头来,用恳求的口吻问他:“我的朋友,你要我干什么?……我求你了,给我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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