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丹萨尔正在竭力维持秩序。他拿着一把尖镐,威胁说谁要是敢不服从命令,就把谁的脑袋砸开,喊着要装罐工把同伴们都送上去以后自己再上去,他让人们排成一行。但是人们都不听他的,他阻止了胆小的吓得脸色煞白的皮埃隆,不准他最先上去,每升上一罐,他都得一耳光把他打开。但是自己也被吓得牙齿打战,上面完全崩裂了,恰似江河决了堤,壁板像毁灭性的暴雨往下倾泻,再有一分钟他就要被埋在里面了。丹萨尔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就在还有一些工人朝这里跑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跟着跳进一辆斗车,叫皮埃隆也跳上去。罐笼上升了。

就在这时候,沙瓦尔和艾蒂安那一组人也跑到了罐笼站。他们看见罐笼升上去了,然后急忙跑过来,不得不马上又退回去。井壁最后一次塌落下来。竖井堵死了,罐笼再也下不来了,沙瓦尔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卡特琳呜咽着,他们一共有二十多人,难道他们就这样被可恶的工头丢在里面了?老穆克不慌不忙地把“战斗”牵回来,他仍然拉着辔头,水已没到大腿。马和老人看见洪水迅速上涨,都吓呆了,艾蒂安咬着牙一句话不说,用两臂把卡特琳托起来。二十个人对着上面仰面吼叫,痴痴望着竖井,这个塌落后的窟窿泻下一道江河,他们再也不能从那里得到援救了。

丹萨尔刚到了井上,一走出罐笼,就看到内格尔跑来。

本来,那天早晨埃纳博太太一起来就把他留下,要他看看物品样本,好选购定礼。可是现在已经十点钟了。

“喂!到底出了什么事?”内格尔老远就喊道。“矿井完蛋了,”总工头回答。

丹萨尔惊魂未定地叙述了发生不幸的经过,工程师难以置信地耸了耸肩膀,不至于吧,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井壁怎么会这样就坏了呢?需要去看一看。“井底下没有丢下人吧?”

丹萨尔立即慌乱起来。是的,里面一个人也没丢下,至少他希望如此。但是,也可能会有没来得及赶上的工人。

“笨蛋,那么你为什么上来了?怎么能丢下自己的人不管!”他马上命令查点安全灯。早晨一共发出去三百二十二盏安全灯,现在只收回了二百五十五盏,尽管有几个工人承认他们在慌乱的拥挤中把灯丢在下面了。他们设法点了一次名,因为有一些矿工跑开了,另一些听不到叫他们的名字,但是根本不可能得出确切的数目,因此究竟缺多少同伴,众说纷纭,可能有二十个,也许是四十个。工程师伏身在井口上从哗哗的水声中隐约分辨出有人在塌落的壁板下面喊叫,他可以肯定下面一定有人。派人去找埃纳博先生是内格尔首先要作的,然后把矿封锁起来。但是已经太晚了,矿工们跑回二四〇矿工村,像被井壁崩裂的声音追赶似地,他们吓坏了很多人家,老人和小孩子一群一群的女人、哭哭啼啼地从矿工村奔来。必须把他们拦住,工头们排成一排,负责拦挡他们,不然他们会碍事。很多刚上来的工人连衣服也忘了换,仍然呆呆地留在那里,吓得好像被钉在那个差一点把他们埋在里边的令人恐怖的黑洞前面。女人们一窝蜂似地把他们围起来,询问他们,央求他们,向他们打听人。这一个在里面吗?那一个吗?另外一个上来了吗?他们不知道,吞吞吐吐地说不上来,作着激烈的手势,浑身打着冷战,好像要把留在眼前的可怕的幻影赶走。人群还在迅速地增加着,大路上叫声连天。这时候,在长命老避风的小屋里,在矸子堆上,席地坐着一个人——苏瓦林,仍然在那里望着,他还没有走开。

女人们哽咽地喊道:“说出都有谁呀?说出都有谁呀?”

内格尔只露了一下面,说了这样几句话:“一知道姓名我们马上就发表。但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了,所有的人都要救出来……我亲自下去。”

于是,满腹愁肠的人群默默等着。工程师正沉着勇敢地准备下井。他命令在钢缆头上系上一个吊桶,摘掉罐笼,为防止安全灯被水浇灭,又让在桶下另外系上一盏,用桶挡着,以免浇灭。难看的面色苍白的工头们,颤抖着手帮助做这些准备工作。“丹萨尔,你跟我下去。”内格尔很干脆地说。

后来,当他看到谁也没有勇气下井,总工头吓得神志不清,站立不稳时,便轻蔑地把他一下子推开,说:“算了吧,有你们反而麻烦……我自己下去可能更好。”

他一只手拿着安全灯,另一只手抓紧信号绳,立刻坐进在钢缆上摇摇晃晃的吊桶里,亲自向开机器的下达命令。

“慢慢下!”

机器开动了,卷轴转动起来,内格尔逐渐消失在不断传出遇难者的叫喊声的黑洞里。

井壁上部没有任何破损痕迹,内格尔看到井壁完好无损。他在竖井里来回转动摇摆,用灯照着井壁,他的安全灯没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壁板的接缝处漏水并不太厉害,但当他到达三百米以下的井壁时,手里的灯突然熄灭了,完全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喷出的水灌满了吊桶。于是,他只有借着在黑暗中他身下的向下溜去的那盏灯进行察看。看到这样可怕的灾祸,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面色变得苍白,尽管他敢于大胆冒险。井壁只剩下几块木板,其余的连同框架一起塌落下去了,像面粉一样细的黄沙大量地流着,壁板后面出现了许多大窟窿,瀑布般的洪水从那个波涛汹涌、覆舟沉船无人知晓的地下海里好像打开闸门似的倾泻出来。他还在继续往下降,他感到迷惘,这些越来越大的空洞包围着他,在喷泉的猛烈冲击下,他头昏眼花,什么也看不清,他好像在远远的一大片活动的黑影中看到毁灭的城市的大街和十字路口。

安全灯像个小红星星向下溜着,在这里,人已经无能为力,设法救出遇难的工人是他惟一的希望。当他越往下降,喊叫声听得越清楚。但是他却遇到了无法通过的障碍,只好停下来。副井的崩裂的隔板,折断的罐道的厚木板,以及被带落的抽水机的引水管,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把竖井堵住。正当他怀着沉重心情仔细地观察时,喊叫声突然停止了。无疑,水涨得太快,遇难的人们逃到巷道里去了,要么就是被大水淹没了。

内格尔没有办法再往下了,只好拉信号绳,要人把他提上去。接着他突然又命令停下。他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事故,这太突然了,使他感到诧异,他远远地看到木板上有凿孔和锯痕,吃了一惊。他检查了几块还没有掉下去的木板。他的灯快要浇灭了,他只能用手指摸着木板,十分清楚地辨别出手摇钻和锯条的痕迹,这是一件卑劣的有计划的破坏勾当。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制造的灾祸,他惊得目瞪口呆。突然这几块木板咔嚓一声,连同框架一起掉落下去了,这是最后的坠落,几乎连他也带下去。他吓坏了,一想到制造这一事件的人,使他浑身发凉,一种对凶险的迷信恐惧,他就毛骨悚然,好像制造这件事的那个人仍留在这里,躲在黑暗中;从这个人干出的罪恶行为来看,这是个凶恶可怕的家伙。他一只手疯狂地拉动信号绳,喊叫起来;这正是时候,因为他看到在一百米以上的地方,井壁也开始活动了,浸油麻刀在脱落,壁板的接缝处正在崩裂,水小河般地涌出。就目前形势看来,竖井的壁板将完全脱落,迟早会整个坍塌。

埃纳博先生正在井上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内格尔。“喂,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但是工程师的嗓子就像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要昏倒了。

“这怎么可能,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你仔细检查过吗?”内格尔不放心地点了一下头。但他不愿当着在一边听着的几个工头们讲这件事,于是把叔父拉到十米以外,仍然觉得不够远,又往后退了一些,然后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附在他耳边把这桩阴谋说了出来:壁板上被钻得到处是洞,并用锯锯过,矿井的咽喉已被割断,眼看它就要断气了。经理的面色突然变得灰白,在这样可怕的巨大灾祸和损失前面,他本能地感到需要保持沉静,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因为在蒙苏的一万名工人面前显出战栗惶恐的样子,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这以后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俩继续耳语着,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让自己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悬在半空中,下到井里干出这样骇人听闻的勾当,使他们感到不寒而栗。他们甚至不能理解这种疯狂大胆的破坏行为。虽然事情清楚地摆在面前,可是他们如同人们不相信犯人从离地面三十米高的窗口跳出去越狱的有名故事一样,仍然不肯相信。“)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