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汹汹的人群挡住了马车,让它无法穿过雷吉亚的小胡同,内格尔就照原来的主意行事,下车走一百米路赶到住宅,然后敲花园挨着杂用房的那个小门,园丁就会听见,那里一直有人等着开门的。确实,事情起初非常顺利,埃纳博太太和那几位小姐已在敲门了。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惊动了罢工的女人,她们便向小胡同直扑过来。这一来,一切都完了。没人开门,内格尔拼命用肩膀撞也未能把小门撞开。

妇女们的队伍逐渐扩大,内格尔担心被围住,便采取了最后一着,让年轻姑娘们和他的婶母在自己前面硬要推着她们从包围者当中穿过,走到台阶上去。然而,这反而引起一阵拥挤,疯狂吼叫的人群死活不放他们,把他们围住了。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涌去,还不明白这些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怎么会掉进了这场战斗。就在这异常混乱的一刹那,发生了一个解释不清的误会。挤到台阶上的约娜和露西从萝丝打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埃纳博太太总算也跟着她们进去了,在她们后面的内格尔最后进来,他确信看见赛西儿是第一个进来的,就把门插上了。然而赛西儿并没有进来,她在半路上就不见了,因为过于害怕,她转身朝家里跑去,这一下她自投虎口了。马上喊声大作。

“打倒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万岁!”

几个离的较近的人把脸上遮着纱的她误认为是埃纳博太太。另外一些人说她是经理太太的女友,是工人们痛恨的附近工厂厂长的小老婆。可是,这都没有关系,使人们激怒的是她那件翻毛大衣,那件绸长袍,以及插着白羽毛的帽子。

她白皮嫩肉身上散发着香味,带着一块挂表,是一个从不摸黑煤、什么也不干的女人。

“站住!我们要给你的屁股也缀上花边!”焦脸婆喊道。

“这些东西都是这群养汉娘儿们从咱们手里抢去的,”勒瓦克老婆接着说,“我们在这儿冻得要死,她们的肉皮子上还要粘上毛……立刻剥光她,叫她学学怎样生活!”于是,穆凯特立刻蹿过来。“对,对,应该抽她一顿!”

这群女人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凶野,喊得喘不上气来,拽着自己的破烂衣服让人看,人人都想撕一把这位阔小姐。她的屁股肯定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有的在花里胡哨的衣服下面是臭烂的屁股。应该强迫她们都穿女工一样的衣服,这些烂娘儿们竟敢花两个半法郎洗一条裙子,不公正的时代已经够久了!赛西儿被这群泼妇吓得直打哆嗦,两腿不能动弹,不住结巴地重复说:“太太们,我求求你们;太太们,别为难我。”

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喊,她的脖子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掐住了。这是长命老,人群把她拥到他身边,他就一把抓住了她。由于长期的穷困而变得迟钝的长命老似乎饿疯了,连他自己也不知在什么仇恨的驱驶下,突然间改变了半辈子来的听天由命的态度。他这一辈子冒着生命危险在塌方和瓦斯中从死亡里救出过十几个同伴,而今,他看到这个年轻姑娘的白嫩脖子,在要掐死她的欲念冲动下,不由地做出这种事来。今天他又不说话了,他十个手指紧紧地掐着,仿佛一头残废的老牲口在回味着往事。

“不行!让她的屁股透透风!”女人们吼叫着。“不行!让她的屁股透透风!”

在屋子里的埃纳博先生和内格尔一见这种情况马上大胆地打开门去救赛西儿。但是人群这时候又向园子的栅栏冲来,要想出去已经很难。当吓坏了的格雷古瓦夫妇走到台阶上的时候,那里正展开一场斗争。

“快放开她吧,这是皮奥兰的小姐!老爷子!”马赫老婆向老爷爷喊道;因为有一个女人扯下了她的面纱,马赫老婆知道了她是赛西儿。

艾蒂安看到人们如此报复一个女孩子,不知所措,尽力要想使罢工的人群住手。他灵机一动,挥起从勒瓦克手里夺过来的斧子,喊道:“到梅格拉那里去,那里有面包!他妈的!……去把梅格拉的破棚子推倒!”

他抡起斧子在店门上狠狠地砍了一下。勒瓦克、马赫,还有其他几个人随后跟了过去。然而女人们仍在那里不肯放手。赛西儿从长命老手里转倒了焦脸婆手里。丽迪和贝伯由让兰带头,趴下钻到她的裙子下面,想瞧瞧这位阔小姐的屁股。这时候她已经被人拉来拉去,拉得她的衣服嗤嗤响。此刻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那人催马冲向前,用马鞭子抽打着不赶快让路的人。“坏蛋们,好啊!你们竟打起我们的小姐来啦!”

德内兰应邀来吃饭。他很快地跳下马,抱起赛西儿,另一只手十分灵巧有力地驱马向前,用它作为一个活楔子把人群冲开,人群在这头又蹦又跳的牲口前面后退了。栅栏门那儿的战斗还在进行着。但是德内兰仍然冲过去了,虽然胳臂和腿上受了伤。这个天外飞来的救星拯救了处在咒骂和捶打之中的危急的埃纳博先生和内格尔。年轻人终于把吓昏了的赛西儿接进来,此刻用自己魁伟的身子保护着经理的德内兰,在台阶上挨了一石头,几乎砸断了膀子。

“破坏了机器,这真好!又打碎我的骨头!”他喊道。他急忙又把门推上。一阵飞石打在门板上。

“多么疯狂!”他又说。“跟他们没什么可说的,再晚两秒钟我的脑壳就要像葫芦似的开瓢了……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不可理喻,只有狠狠地揍他们。”

在客厅里,格雷古瓦夫妇看到赛西儿苏醒过来以后,落下泪来,女儿只是丢了面纱,并没有受什么伤,连一点肉皮儿都没破。当他们见到自己家里的女厨子的时候,女厨子梅拉尼向他们诉说着人群怎样砸毁了皮奥兰,他们更加惊慌了。她吓傻了,赶紧跑来报告主人。她也是趁着混乱,从门缝中钻进来的,谁也没有注意。她没完没了的诉说,让兰的一块石头被她说成一连发炮,只砸碎了一块玻璃,被他说成把墙打出了豁口。于是格雷古瓦先生的心思改变了,他们拆他的房子,掐他的女儿,难道说这些矿工真的因为他依靠他们的劳动过着老实人的生活而仇恨他吗?

侍女拿来花露水和手巾,她一再唠叨着:“真奇怪,不过怎么说他们也不是坏人。”

埃纳博太太面色十分苍白地坐在那里,在人们向内格尔表示祝贺的时候,她惊魂未定,只是微微一笑。赛西儿的父母对年轻人尤为感激,算决定了现在这门亲事。埃纳博先生望着他早晨发誓要杀死的那个情人一言不发,他的目光从他妻子的身上移到内格尔身上,随后又移到那位年轻姑娘身上,无疑她很快会使内格尔摆脱掉他的妻子。不过他也并不太难过,因为她很可能会跟一个仆人搞上,他担心妻子会更加堕落。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怎么样,你们没受什么伤害吗?”

德内兰问自己的两个女儿。

约娜和露西虽然也没少受惊,但是她们却高兴有幸看到这种场面。她们现在笑逐颜开了。

“这可真是个好日子!真想不到!……”父亲接着说。

“假使你们想有一份陪嫁,只好靠你们自己去挣了,而且你们还要养我呢。”

他声音颤抖地说着笑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个女儿扑到他怀里。

埃纳博先生听到这种破产的自白,一个强烈的念头使他喜形于色。真的,这正是梦寐以求的补偿,旺达姆矿就要归蒙苏煤矿公司了。是他在董事会的那些先生们跟前恢复宠信的好机会。每当他遇到不幸的时候,为摆脱苦恼他只有严格执行命令,从而在他那军人般的纪律生活中得到一点小小的快乐。

大家渐渐镇静下来,客厅里的两盏灯发散着安谧的亮光,窗帘遮得很严,屋子里十分温暖,整个客厅陷入一种疲惫的平静。外面怎么了?房前不再有石块击打,只隐约听到一下下沉重的响声,好像从远处森林传来的斧子砍木头的声音。那些叫嚷的人也不喊了。他们回到前厅,壮着胆子从门上的小玻璃中往外张望,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连那些小姐太太们也爬上二楼,站在百叶窗的后面往外观望。

“那个下流的拉赛纳,你们看见没有,就在对面的咖啡馆门口?我早就知道这事儿少不了他。”埃纳博先生对德内兰说。然而,那不是拉赛纳,而是艾蒂安,他正用斧子砍着梅格拉的店门。里面的货物难道不是属于矿工们的吗?他不住地对同伴们喊着。这个强盗盘剥了我们这么久,公司说一句话他就叫矿工们挨饿,他凭什么剥夺我们拿回自己财产的权利。于是人群渐渐离开经理住宅,跑去抢梅格拉的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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