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很快地过去了。人们满怀忧郁和疑虑的心情继续工作,等待着冲突的来到。

马赫家这半个月的薪水,只可能比上次还要少。虽然马赫通情达理,性情温和,脾气也变得坏起来。女儿卡特琳不是竟然也在外面过夜了吗?这一夜的放荡累得她精疲力尽,第二天清晨回到家来就病倒了,没能再去上班。她痛哭流涕地诉说这不能怨她,是沙瓦尔死缠着她不放,还威胁她说,要是她逃跑的话,就要揍她。他简直嫉妒得发了疯,他说他很明白他们家有意让她跟艾蒂安睡觉,因此不允许她再回到艾蒂安床上去。马赫老婆气坏了,不准那个野小子再和女儿见面,而且说要到蒙苏去抽他一顿嘴巴。可是,即使去闹一场,损失的一个工作日也无法补回来了,何况他已经和女儿要好,也不想另爱别人了。两天后又出了一件事。星期二和星期一这两天,大家都觉得让兰在矿井里老老实实地干活儿,没人知他却跟丽迪和贝伯偷着跑到沼泽地和旺达姆森林里闲荡去了。是他把丽迪和贝伯诱走的,谁也不清楚他们三个干了些什么抢劫的事及早熟的孩子们的事。让兰受到严厉的惩戒。她母亲在门口的人行道上,在矿工村的所有孩子的目光下,狠打了让兰一顿,把那群看热闹的孩子都吓坏了。

她把他们从小拉扯起来多难呀,现在到该挣钱的时候了,居然出这样的事!她一面喊叫着,又回想起年轻时候的艰难岁月,一生一世的贫穷注定要全家每个孩子将来都必须挣钱来养家。

第二天清晨,一家老少去上班,临走的时候,马赫老婆从床上欠起身来对让兰说:“该死的畜生,你要记住,如果你再那样的话,我一定把你屁股上的皮扒下来不可!”

马赫挖煤的新掌子面的活儿十分困难。费洛尼埃矿层到这儿变得极薄,坑道又窄又矮,工人们都直不起腰来,刨煤的时候,稍不留意就要擦伤胳膊。此外,坑道里越来越潮湿,大家分分秒秒都提心吊胆,唯恐突然出现一股急流冲破岩石把人卷走。昨天,艾蒂安刨煤用力过猛,拔镐时,一股水喷了他一脸。可是这仅仅是个警告,只是使掌子面更潮湿更肮脏些而已了。而且,他也不大考虑将会发生的意外,这时他跟同伴们一样,任何事也不在乎,毫不顾虑危险了。他们在瓦斯中干活,连眼皮发沉,睫毛上有了瓦斯留下的蛛网般的东西感觉不到。有时看到安全灯的火苗变白或变蓝,他们才意识到瓦斯,立刻有人把耳朵贴在矿岩上,谛听瓦斯发出的咝咝声,每个缝隙里都有冒气泡的声音。可是,更大的威胁是坑道任何时候随时都可能倒塌,因为匆忙支起来的坑木很不牢靠,而且地面被水泡松,已经不坚固了。

这一天,接连三次马赫吩咐人去支坑木。到下午两点半钟,就要下班了,正斜卧着刨煤的艾蒂安刚刨下一大块煤,就听见远远的一阵闷雷般的响声,震动了整个矿井。

“什么事?”艾蒂安喊了一声,丢下尖镐注意倾听。他以为他身后的巷道塌了。

这时马赫已经跑到掌子面的斜坡上,嚷道:“快!快!一定是什么地方塌了……”

所有的人都像兄弟般地互相关切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们手里的安全灯的火苗上下颤抖着,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弯着腰,差不多是四肢着地地沿着坑道跑着;他们不敢放慢脚步,一边跑一边互相探问,互相简短地回答:“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事了?或许是掌子面上吧?不对,声音是从底下来的!多半是运煤巷道!”他们一到通风巷道,就一拥而下,一个个地向下溜,也不管碰破擦伤了。

让兰昨天挨揍以后,屁股至今正通红,今天并没有旷工。他光着脚跟在一列斗车后面跑着,关上每个通风门;在他觉得不会遇到工头的地方,他就爬上最后一节斗车;这本来是不许可的,由于怕他在里面睡觉。他最高兴的是趁每次车子停下来给别的煤车让路的时间,跑到前边去找牵马的贝伯。他不拿灯,悄悄地跑过去,把伙伴掐出血印来。他那有着一头黄毛、两只大耳朵和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一双小绿眼睛的瘦猴脸,作出坏猴子的种种怪样。这个不健全的早熟的孩子,似乎具有一种神秘的智慧和还没有形成人的原始动物的灵活技能。

下午,老穆克把“战斗”给两个徒工牵了来,而今是该它服劳役的时候了。趁这匹马在停车道上喘息的时,让兰溜到贝伯跟前,对他说:“这匹老死马在干什么?怎么猛地一下子站住了?……几乎把我的腿弄折。”

贝伯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得勤住“战斗”,因为它听到另一列斗车驶近而兴奋起来。这匹马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嗅出它的伙伴“小喇叭”来;自从“小喇叭”下到矿井里的时候,“战斗”就对它产生一种十分亲切的感情。这可以说是一个达观的老哲学家的爱护的同情,它极想安慰这位年轻朋友,让“小喇叭”学会自己那种忍耐和安于天命的态度,由于“小喇叭”过不惯这种生活,它总是没有一点兴趣地拉着煤车,低着头,在黑暗中看不见东西,时时刻刻怀念着阳光。因此,“战斗”一遇见它,总要喷着鼻息伸过头去,蹭蹭舔舔地来鼓励它。“他妈的,”贝伯骂道,“它们居然又在相互舔毛!”

直到“小喇叭”走过去后,他才回答“战斗”为什么站住的事:“嘿!这个老家伙有个习惯!……它如此一站住,一定是发觉前边有什么麻烦,也许是有一块石头或是一个坑什么的;它可会爱护自己呢,绝不会让自己受伤……今天到了风门那边,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它把门一顶就站住不动了……你发现什么没有?”

“没有,”让兰说,“就是有水,已经没了我的双膝。”

斗车又走了。下一次又到这里时,“战斗”用头顶开风门之后,又不肯往前走了,它全身颤栗,嘶叫着,随后它一狠心,飞快地跑过去了。

让兰得把通风门关好,所以落到了后面。他低下头去,看了看他所□着的水坑,随后他举起安全灯照了照上面,发现由于水不住地往下渗,坑木已经弯了。此刻,恰好有一个名叫贝洛克绰号叫“树根”的挖煤工,由于老婆要生孩子,急于回去看看,从掌子面上走到这里。他也停下来,察看坑木支撑情况。让兰正想跑去追赶斗车,突然间轰隆一声,孩子和那个矿工一起被压在塌落的煤层下面了。

很久一断时间矿坑内没有一点声音。坑道崩塌的气浪在巷道里扬起飞扬的灰土。矿工们喘不过气,睁不开眼,他们手里拿着火苗突突跳动着的安全灯从四面八方,从最远的掌子面上赶来;在这老鼠洞一样的地道里,安全灯模糊地照出黑影憧憧奔跑着的人群。首先赶到塌方地点的人,马上大声呼喊,召唤伙伴们。从底下掌子面上赶来的第二批人,站在堵住了巷道的大堆泥土的另一边。人们发现巷顶塌了十多米,损坏还是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可是,大家一听土堆中传出濒于死亡的人的呻吟声时,心马上紧缩起来。

贝伯丢下车子,一面跑一面不住地嚷:“让兰压在下面了!让兰压在下面了!”

此刻,马赫同艾蒂安和扎查里正从通风巷道里滚下来,他在绝望中气得只是咒骂。

“他妈的!他妈的!真他妈的!”

卡特琳、穆凯特和丽迪也跑来了,在一片可怕的混乱中,她们呜呜地痛哭起来,不住地惊呼着,使气氛显得更加凄惨阴森。大家想要劝住她们,可是每听到一声呻吟,她们就哭叫得更加厉害。

工头李肖姆跑来了,丹萨尔和内格尔工程师都不在井下,他感到心慌意乱。他把耳朵贴在石头堆上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不是孩子的呻吟声,一定里面还压着一个大人。马赫不停地呼唤着让兰,可是没有一声回答,孩子想必是给压碎了。

呻吟的声音一直单调地不停发出。大家问他的姓名。他的回答只是呻吟声。

“别的以后再说吧。快!”李肖姆连声说,他已经布置好了抢救工作。

矿工们用尖镐和铁锹从两头向塌落下来的石土进攻。沙瓦尔在艾蒂安和马赫身边一言不发地挖着,扎查里指挥着运土工作。下班的时间到了,大家都腹中空空,可是在伙伴尚处在危险之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回去吃饭。然而,大家也想到,要是家里见不到一个人回去,肯定会不放心的。有人提议先让女工们回去。可是,不论是卡特琳和穆凯特还是丽迪,都渴望知道结果,一个个好似钉在那里似的,谁也不肯走。她们在帮助做消土工作。这时候,勒瓦克接受大家的委托,到上面去向人们报告坑道崩塌的情况:大家正在抢修,损失不大。快四点钟了,工人们用了不到一个钟头的工夫干了一天的活儿,要不是有新的矿层塌落下来,早就清除掉一半了。马赫发疯似的顽强地挖着,一个矿工走过来打算替换他干一会儿,他用一个激烈的手势拒绝了。

“快挖到人了……慢一点!小心别铲着人!”李肖姆终于发话说。不错,呻吟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工人们一直循着这个不停的呻吟声挖着,此刻,呻吟声似乎就在镐下面似的。突然间,声音停止了。

大家无声地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在黑暗中感到掠过一阵死亡的寒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们挖啊,刨啊,汗水湿透了全身,骨头都要累断了。他们先挖出了一条腿,随后大家开始用手扒,把胳臂与腿一个个地扒了出来,不幸者脑袋并没有受伤。很多安全灯一齐照过来,马上辨认出受害者是“树根”。“树根”身子还未凉,脊椎骨被一块岩石砸断了。

“把他用被子裹起来放在斗车里,”工头命令道,“马上救孩子,快!”

马赫又使劲挖了一锹,最后挖出了一个豁口,跟对面清除崩塌泥土的人挖通了。在塌方另一边的人叫了起来,他们刚救出了让兰,他的两条腿被砸坏了,已经不省人事,但是还有气儿。父亲把孩子抱在怀里,紧紧咬住牙关,不停地骂着“他妈的”,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此刻,卡特琳跟别的女工们又大声哭喊起来。

大家立刻护送着往外运人。贝伯把“战斗”牵了来,套上两辆斗车。第一辆车里装着“树根”的尸体,让艾蒂安照看着;马赫坐在第二辆车里,半昏迷状态的让兰躺在他的膝盖上,身上盖着从通风门上扯下来的一块破毡子。人们慢慢地出发了。两辆斗车上各挂着一盏安全灯,像一颗红星似的,五十来个矿工,排成长长的一队,跟随在车后边。这时候他们才觉得累坏了,拖着两条腿,在泥泞中慢慢向前蹭着,死气沉沉,没精打采,像一群染上瘟疫的羊一样。平常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罐笼口,可是在漆黑的地下,这个殡仪队顺着曲曲弯弯的巷道走着,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到达罐笼站以后,首先到那里的李肖姆安排专留出一层罐笼,随后皮埃隆马上把两辆斗车推进了罐笼。马赫把受伤的孩子放在膝上坐在前面一辆车里,“树根”的尸体放在后面一辆车里,由艾蒂安照护着。两分钟内,工人们先后挤进另外几层罐笼里,罐笼就开始上升了。矿井护壁上流着冷冰的雨水,人们抬头望着上面,不耐烦地想重见光明。

幸好,派去找万德哈根医生的那个徒工找到了他,并且把他领来了。死者和让兰一同被抬进监工室,监工室一年到头都烧着暖烘烘的煤火。矿工们打好了几桶洗脚用的热水,又在石板地上铺了两个垫子,把孩子和矿工分别放在上面。

只有艾蒂安和马赫跟进屋里来,推车矿工、女工、闻讯跑来的调皮的徒工们,挤在一起儿在外面低声议论着。

医生看了看“树根”,说了一句:“不行了!……给他洗一洗吧!”两个看护为死者脱下衣服,用海绵揩洗这个浸满劳动汗水、浑身是煤的尸体。

“头部还好,”医生跪在让兰的垫子上查看着说,“胸部也还好……啊!两条腿砸坏了。”

他亲自替孩子解下帽子,脱衣服,脱下上衣、衬衣和短裤,动作灵巧得好似保姆。然后,露出了让兰可怜的小身体,瘦骨嶙峋,沾满了黄泥、煤粉和一片片血迹,任何血肉也分辨不清了,只好给他先洗一下。用海绵一擦洗,他看起来更瘦了,苍白透明的肉皮儿,可以看到骨头。真可怜,这个穷苦人家的褪化的最后一代,这个微不足道、受苦的孩子,快被矿岩压烂了。洗干净以后,人们瞧见了大腿上的伤痕,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两块红斑。

让兰从昏迷中呻吟了一声,苏醒过来。马赫站在垫子一头,垂着两手看着他,眼角里滚落下来豆粒大的泪珠。

“你是他父亲吗,嗯?”医生抬起头来说,“先别哭嘛,你看得明明白白,他还活着……你还是先帮我做点事吧。”

医生发现两处是普通的砸伤。然而,右腿使他非常担心,无疑必须锯掉。

正在此时,丹萨尔和内格尔工程师终于收到报告和李肖姆一起赶了来。内格尔十分气愤地听完工头的叙述,大叫道:“偏偏老在这些讨厌的坑木上出事!我告诉你们一百遍了,迟早要砸死人的!但是这些混蛋还说,如果再逼他们加固坑木的话,他们还要罢工呢!最倒霉的是,公司必须赔偿损失。埃纳博先生可得高兴了!”

“他是谁?”他向不敢说话站在人们正用被子包裹的尸体跟前的丹萨尔问。

“我们的一个好工人,‘树根’,”总工头回答说,“他有三个孩子……可怜的人!”

万德哈根医生要求立刻把让兰送回家去。过了六点了,天就黑了,还是把尸体也运走的好。于是,工程师吩咐套好一辆柩车,抬来一副担架,把尸体连垫子一块装到柩车里,把受伤的孩子放在担架上。

推车女工们没有先回矿工村,而是都站在门口,跟等着要知道结果、迟迟不肯回去的矿工们交谈着。监工室的门打开了,人群立刻肃静下来。新的殡仪队又形成了,担架在后,柩车在前,随后是送行的行列。大家走出贮煤场,渐渐走上通往矿工村的斜坡道路。十一月的初寒把无边无际的大平原摧残得光秃秃的,夜幕缓缓地笼罩了大地,似乎从暗蓝色的天空垂落下来的一幅殓布一样。

艾蒂安低声告诉马赫,让卡特琳先回去通知他老婆一下,好让她作好心里准备。跟随着担架、神色万分沮丧的父亲,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年轻姑娘跑着赶到前面去,因为眼看就要到了,可是,人人熟悉的阴森森的盒子——柩车早已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村中的一些女人忧心如焚、披头散发地三三两两疯狂地跑到道边上等着。一会儿就聚集了三五十个,一个个吓得说不出话来。到底是谁呢?真的有人死了?勒瓦克的叙述最初使她们放了心,但此刻却又使她们陷入一场恶梦之中:“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死了十个,柩车将一个个地如此送回来。”卡特琳回到家,刚要把消息告诉忧心如焚的母亲时,刚刚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母亲就喊叫起来:“是不是你父亲死啦!?”年轻姑娘极力解释,谈着让兰的情况,可是马赫老婆根本听不进去,一纵身就跑到外面去了。当她看见柩车出现在教堂前面的时候,脸色刷地变白,昏死过去了。站在门口观望的女人们心里都忧心忡忡,谁都一言不发,只是伸长脖了瞧着。有的女人跟着队伍,提心吊胆地想瞧瞧它到底停在谁家门口。车子过去了,马赫老婆看见了跟在担架后面的马赫。当人们把担架放在她家门口,她看见让兰还活着,可是腿已经砸坏了的时,忍不住怒火心头起,气得喘不过气来,可她没有哭,只是结结巴巴地说:

“就是这样!这回又弄残废了我们的小儿子!……双腿,天啊!叫我如何是好哟!”

“请先别吵!”跟着来帮让兰包扎的万德哈根医生说,“难道你愿意让他死在里面?”

阿尔奇、亨利和勒诺尔哭起来,马赫老婆更加生气了。

她帮着把受伤的孩子弄到楼上,一边递给医生需要的东西,一边咒骂命不好,埋怨说叫她怎么才能养活残废人哪。难道老爷爷一个人还不够,可这个时候孩子又失去了两条腿。她不停地唠叨着,同时从邻近的一幢房子里也传来肝肠寸断的嚎哭声:“树根”的孩子们和老婆扑倒在他的尸首上痛哭着。

天业已黑透了,精疲力竭的矿工们终于吃了晚饭。矿工村死一般寂静,能听见的只有如此震天动地的哭声。

三个星期过去了。让兰总算能逃过了锯腿,他可以保留两条腿了,但是可能永远成为瘸子。经过调查,公司不得已给了五十法郎的救济金。除此以外,还答应等他恢复健康以后,可以给他在矿上安排个井上工作。可是,家里比以前更困苦了,因为父亲遭受了这次巨大的震惊之后,高烧几日不退,大病了一场。从这个星期四,马赫才又到矿井去上班。

星期日晚上,艾蒂安又谈起就要到来的十二月一日,他担心公司是不是会按照它所威胁的那样去作。卡特琳肯定又和沙瓦尔在一起迟迟还没回来,大家一直等她到十点钟。马赫老婆见她依旧没有回来,不吭一声气呼呼地把门闩上了。艾蒂安面对着只睡着阿尔奇的那张空了一大块地方的床,辗转反侧,心思烦乱,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依旧不见人影儿,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马赫夫妇才听说卡特琳被沙瓦尔留住了。沙瓦尔跟她大吵大闹,她只好决定跟他一起过了。为了躲避指责,沙瓦尔突然离开沃勒矿井,到德内兰先生的让—巴特矿工作去了,卡特琳也跟他到那里去当推车女工。可是,这一对新人仍住在蒙苏的皮凯特咖啡馆里。最先,马赫说要去揍这个小子,而且要狠狠地踢女儿一顿,再把她弄回来。后来作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想到:那能让她回来吗?迟早是这么回事,女孩子要是有心跟别人睡觉,别人也拦不住。

索性不闻不问地等着他们结婚算了。然而,马赫老婆可不想就这样草草了事:“自从那个沙瓦尔和她搞上以后,我揍过她吗?”她大声嚷着对艾蒂安说,艾蒂安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地听着。“你说说看,你是个懂道理的人……我们一直给她自由,是不是?唉,因为所有的女孩都如此。我也是一样,他爸爸娶我的时候,我当时已经怀孕了。然而,我并没有从爹妈家里逃跑呀。还没成人就把每天的工钱送给一不急用钱的野汉子,这样的丑事我可从来不会做……啊,你说,这多气人哪!以后哪个人儿还肯再养活孩子呀!”

艾蒂安仅仅点头表示回答,她继续说:“一个女孩子天天晚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真不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帮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休想叫我同意她结婚!把她养大就是要她养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说是不是?……我们对她太宽容了,压根不该让她跟一个男人去胡闹,一旦开头,她就得寸进尺!”阿尔奇点头认为母亲说得对。亨利和勒诺尔被这场暴风雨吓得低声呜咽着。现在母亲数落起家里的不幸来:先是不得已让扎查里结了婚;长命老老爷爷又两腿扭曲,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紧接着是让兰,到现在骨头还未痊愈,十天之内不能出屋;最后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卡特琳这个贱货跟着汉子跑了!一家人弄得七零八落。仅留下父亲一个人在矿上干活儿,不算艾斯黛一家七口人,只靠父亲每天的三个法郎如何能活得下去?索性不如全家跳河死了好。

“你这样发愁也没用,”马赫用低沉的声音说,“可能我们的苦还没有受到头呐。”

一直紧紧盯着地面的艾蒂安仰起头,目光移到远处想象着日后的一切。自言自语地说:“啊!是时候了!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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