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非常的节日里,人们从下午五点钟就开始借着窗口的太阳光跳起舞来,可是到将近七点钟的时候,舞厅里才挤满了人。外面狂风大作,卷起漫天的黑灰,让人们无法睁眼,并给炸锅里撒上了一层黑土。马赫、皮埃隆和艾蒂安走进欢乐舞厅坐下来,看到卡特琳和沙瓦尔正在那里跳舞,斐洛梅却自己一个人呆望着他们。扎查里和勒瓦克两个人都没有露面。舞池四周没有凳子,每跳完一场舞,卡特琳就回父亲桌边来休息。他们招呼斐洛梅,她却甘愿站着。夜幕降下来,三个乐师尽兴地演奏着,舞厅里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臀部、臂膀和胸部在摇过来摆过去。当那四盏灯倏地照亮了一切时,响起一阵欢呼声,只见舞池里的人们脸红通通的,蓬乱的头发粘在皮肤上,飞舞的裙子散发着一对对舞伴的浓郁的汗味。马赫把穆凯特指给艾蒂安看,她又圆又胖,简直就是一个猪尿脬,正在一个瘦高个子的井口工的怀里激烈地旋转着。这回她心里该痛快了,又叫她逮住了一个男人。

八点左右,马赫老婆也抱着艾斯黛来了,后面拖着她那一群孩子:阿尔奇、勒诺尔和亨利。她径直奔向这里来找丈夫,压根不担心他会不在这儿。今天能晚些吃晚饭,因为大家肚子里灌满了啤酒和咖啡,谁也不觉得饿。其他一些女人也来了。当人们看见勒瓦克老婆由布特鲁陪着,跟在马赫老婆后面走进来的时,不禁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布特鲁手里牵着斐洛梅的两个孩子——德锡雷和阿希勒。两位隔壁女邻居看起来非常融洽,这一个转过身和另一个谈着话。一路上,她们一直在商量儿女们的婚事,马赫老婆最终答应让扎查理结婚,难过的是要失去大儿子每月的薪水了,不过她也觉得不应该再不通情理地死抓住儿子不放。她竭力装出无事的样子,心里却十分焦急,作为一个主妇,眼看着一笔最可靠的收入就要消失,她真不清楚以后怎样维持下去。

“你就坐在这儿吧,好邻居。”马赫老婆指着靠近丈夫跟皮埃隆和艾蒂安几个人喝酒的那张桌子说。

“你们没和我丈夫在一块儿吗?”勒瓦克老婆问道。

伙伴们告诉她,勒瓦克马上就快回来了。大家伙往一起挤了挤,孩子们、布特鲁和酒客们紧紧靠在一起,两张桌子合成了一大张。他们又买了些啤酒。斐洛梅看见她母亲带着她的孩子们来了,就走了过来。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听说终于答应扎查里和她结婚了,表现得十分高兴。大家问起扎查里时,她用温柔的声音回答说:“我也在等他回来呢!他又去那儿了。”马赫跟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如此说她答应了?他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吸着烟。眼看着这些忘恩负义的孩子们,丢下爹妈受穷不管,一个个地都要结婚了,他也为以后的日子担心起来。

人们一直在跳舞,四组舞结束后,舞厅里扬起了一阵红黄色的尘雾,喇叭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墙壁也震得嘎嘎作响,就好像出事的火车头在紧急鸣笛似的。舞曲一停,一个个舞友都像经过长途奔驰的马一样,大汗淋漓,直冒热气。

“你还记得吗?”勒瓦克老婆趴在马赫老婆耳边说,“你说如果卡特琳也胡闹的话,你就掐死她!”

沙瓦尔领着卡特琳走回她一家人围坐的桌旁来,两人站在她父亲身后喝完他们的啤酒。

“啊!”马赫老婆无奈地喃喃地说道,“你还提这个……不过,我放心的是她没有孩子,嗯!这我敢保险!……你想,要是她也有了孩子,我就只好把她也嫁出去,那么我们吃什么呀!”震耳欲聋的乐声再次响起来,喇叭里吹奏着波尔卡舞曲,现在马赫低声把自己的一个主意告诉了妻子。为何不招一个房客呢?比如说,就像正在寻找寄宿的艾蒂安这样的人。扎查里就要离开他们了,家里能腾出地方来,那么由扎查里的离开而损失的钱,就能从这里找补一部分回来。

马赫老婆的脸色豁然开朗起来,她想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一定这么办。她似乎又得救了,不致挨饿了,心里又高兴起来,于是又为每人叫了一杯啤酒。

此刻,艾蒂安正努力对皮埃隆进行宣传,为他讲解互助基金的计划。艾蒂安不小心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打算皮埃隆答应参加。

“如此,到我们罢工,你一定会看出这种互助基金的好处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不怕公司,可以用这笔钱作为和公司斗争的基金……是不?先这么办吧?你认为如何?”

皮埃隆的脸色变得苍白,低下头去,讷讷地说:“让我再考虑一下……奉公守法就是最可靠的互助基金。”

这时,马赫把艾蒂安拉过来,直截了当而又亲切地建议他搬到自己家去住。年轻人爽快地接受了,他十分希望住在矿工村里,他觉得那样可以进一步接近伙伴们。这件事几句话就说定了,马赫老婆说就等孩子们结了婚,马上就让他搬去。

刚好这时候扎查里同勒瓦克和穆凯一齐回来了。三个人身上都带着沃尔坎特有的杜松子烧酒味与妓女身上呛鼻子的麝香味。他们醉得十分厉害,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兴高采烈地开着玩笑。扎查里听说要让他和斐洛梅结婚,乐得说不出话来了。斐洛梅镇定地说,她可真愿意看他笑,不想看他哭。椅子不够了,布特鲁往旁边挪了一下,把自己的椅子让一半给勒瓦克。勒瓦克看见大家都在这里跟一家人似的,非常兴奋,一定要请大家再喝一杯。

“真他妈的,这样的日子要是总能有该多好呀!”他叫喊地说。十点钟了,大家还都呆着不走。一些妇女先后来找丈夫,把他们拖回家去。她们后面跟着成群结队的孩子,母亲们再也没有什么拘束,掏出像燕麦口袋一样长的金栗色大乳房给孩子喂奶,弄得娃娃们的胖脸上全是奶水。那些已会走路的孩子也灌了一肚子的啤酒,爬在桌子底下撒尿,一点儿不觉脸红。这里简直是一个涨潮的啤酒海,德喜儿寡妇打开了整个大酒桶,啤酒把人们的肚子灌得鼓鼓的,眼睛、鼻子以及其它地方,处处都是啤酒。大家摩肩擦膝地紧紧坐在一起,觉得很开心。人们不停地张开大嘴欢笑着,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舞厅里闷热得像火炉一样,差不多快要把人烤熟了。随后大家脱掉衣服,裸露的身子在烟斗的浓烟中变成黄褐色。惟一的麻烦是出去解手,不时有一个姑娘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面的水井旁边,撩起裙子蹲一会儿然后回来。纸花串下面跳舞的人满脸是汗,没人能看清谁,徒工们就乘机敢于不时地用屁股去拱倒推车女工。然而,当一个轻浮的姑娘被一个小伙子压在身上倒下去的时候,喇叭就疯狂地吹着,盖过他们的声音,跳舞的人用脚踩踏着他们,似乎整个舞厅坍下来压在他们身上似的。

一个人恰好路过,低声跟皮埃隆说,他的女儿丽迪横躺在大门口的人行道上。她分喝了刚才偷来的那瓶酒后就醉倒了,皮埃隆只好抱走她,这时,贝伯和让兰还能挺住,远远地跟随着,认为这事很可笑。这件事成了散会的信号,一家家地走出了欢乐舞厅,勒瓦克一家和马赫一家决定回矿工村去。这时,老穆克和长命老也离开了蒙苏,每个人像梦游神似的蹒跚走着,一直默默地回忆每个人自己的往事。人们一起回家,最后一次穿过两旁是炸锅与酒馆的节日市场;炸锅冷却,最后几杯啤酒像小河一般从酒馆一直流到街心。天空依旧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当人们离开那照如白昼的明亮屋子,走进了漆黑的田野时,处处是笑声,早已成熟的麦田里传出呼呼的喘气声,这一夜,想必又要造出许多孩子。人们一群一伙地,先后回到矿工村。勒瓦克也好,马赫家也好,晚饭都吃得不是很香甜,马赫一家吃完早上留下的兔肉就睡下了。

艾蒂安拉沙瓦尔到拉赛纳那里去喝酒。

“我同意,”在听完艾蒂安说明互助基金的事后,沙瓦尔兴奋地说,“真是好样的,你只管放手干吧!”

艾蒂安眼里流露出狂喜的神色,大声说:“好,让我们同心协力地干吧……你走着瞧吧,为了正义,我要牺牲一切,把酒和姑娘都撇在一边。只有一件事每时每刻激励着我的心,那就是我们日后要统统消灭掉资产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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