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甜菜和麦田地当中的二四〇号矿工村沉睡着。

隐约可以分辨出由幢幢紧挨的小房平行组成的四大排又像医院又像兵营似的建筑;四排房子被其间有三条宽阔的道路隔成一块块大小相同的园子。在荒凉的高岗上,只听到一阵阵狂风在篱笆残缺的栅栏处凄凉地哀号着。

马赫住在第二排房子的十六号,家里没有一点动静。深沉的黑暗笼罩着二层楼上惟一的房间,它似乎沉重地压着这些熟睡的人,人们可以感觉到屋子里那些筋疲力尽,挤在一起,正张着大嘴酣睡的人。虽然外面很冷,屋子内污浊的空气中却充满一股浓郁的热气,是最典型的集体宿舍里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热呼呼的人的气味。

楼下的布谷鸟木钟清脆地叫了四声,屋子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只能勉强听到尖细的呼吸声,另有两种响亮的鼾声为其伴奏。卡特琳突然从床上翻身坐起。和平常一样,她在朦胧困倦中数了从楼板下传来的四下钟声,但她还没有使自己完全醒过来。她伸出两条腿露出被窝,随后用手摸索了一阵,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了蜡烛。不过她依旧坐着不动,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一种无法抗拒的睡意使她重新倒在枕头上。而此时,这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被蜡烛照了个明亮,屋子只有两个窗户,挤着三张床。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个衣橱和两把老核桃木椅子。那些浅黄色的墙壁和深色的家具显得格外不协调。钉子上挂着几种破破烂烂的衣服,石板地上红色瓦脸盆旁边放着一个水罐,此外什么也没有了。左边那张床上,睡着让兰和哥哥扎查里;让兰刚过十一岁,大哥扎查里已经二十一岁了。右边那张床上睡着四岁的亨利和六岁的勒诺尔,两个人互相搂抱在一起,睡得正甜。阿尔奇则和姐姐卡特琳合睡着第三张床;九岁的阿尔奇是那么瘦弱,如果不是这个自幼就残废的孩子的驼背常常顶到姐姐的肋骨,卡特琳几乎无法感觉到她睡在自己身旁。透过敞开的玻璃的房门,可以看到楼梯口的过道;在这条窄小的过道里,母亲和父亲合挤在第四张床上。床边放着一个摇篮,里面睡着全家最小的孩子——刚满三个月的艾斯黛。卡特琳在一段痛苦的挣扎后,伸了一个懒腰,两手梳了梳头发,她乱蓬蓬的红头发,遮住了她的颈脖和前额。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长得算瘦小的。她穿着极为瘦小的内衣,只露出纤细的胳臂和像被煤涂黑了的乌青的两脚。她那没有血色的面容和粉白的胳臂截然两样,常常使用劣质肥皂使她的面容遭到很大伤损。她张开微微嫌大的嘴,打了最后一个呵欠,她的牙齿因为贫血病而显得苍白的牙龈间还显得很漂亮。她那灰色双眸,因为和困倦搏斗而在不停地流泪,露出疲惫和痛苦的表情,似乎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这时,一阵不满的语声从楼梯口传来,是马赫的含混不清的唠叨声。

“妈的!时间到了……是你点的蜡烛吗,卡特琳?”“是的,爸爸……下面的钟刚报过。”

“懒丫头,那你就快点吧!昨天你要是不跳那么多舞,就可以早点叫醒我们……你这个懒鬼!”

他仍旧不停叨叨,但没多久又被睡魔攫住了,他的唠叨与诘责越来越混浊不清,随后又响起了新的鼾声,不讲话了。年轻的姑娘光着脚穿着一件衬衣,在屋里不停地徘徊。

她走过勒诺尔和亨利的床前时,将滑落在地上的被子拾起来,盖在他们身上,他们俩沉浸在孩子特有的酣睡中,并没有醒来。阿尔奇睁着眼,没说一句话,转过身子到她大姐刚睡过的留有余温的铺位上又一次进入梦乡。

“喂,起来,扎查里!让兰,你也起来!”卡特琳在兄弟的床前不断叫着,但他们仍然偎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无计可施的卡特琳只好不停地摇晃大哥的肩膀,大哥嘴里骂骂咧咧的,因此她打算掀开被子,让他们光着全身躺在床上,她见到两个男孩子光着腿在乱踢乱蹬,不禁地笑起来。“放开我,混蛋!”扎查里翻身起来,忿忿地骂道,“我不喜欢这见鬼的开玩笑……他妈的,是该起来了!”

扎查里一头黄发,身子枯瘦,瘦长脸上带着似乎是家族标志的那种贫血色,长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他迅速地把卷到肚子上边去的衬衣拉下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由于感到有点冷。“时间到了该起来了!”卡特琳连声说;“嘿!别磨蹭了,爸爸生气了。”

让兰又闭上了眼把身子缩作一团,喃喃地说:“我还得睡一会儿,你走你的吧!”

卡特琳又和善地笑了一阵。让兰由于患淋巴结核,骨节变得粗大,而四肢却非常羸弱,瘦小,卡特琳一伸手就把他抱了起来。他的手脚不停地乱挥乱蹬,他那满是皱纹的苍白的猴子脸上,长着一双绿眼睛,一双大耳朵。他这时因为自己如此软弱无力,气得脸色煞白。他没说一句话,张嘴在她的右乳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该死的!”她没有叫出来忍住痛,把他放在地下,低声骂了一句。阿尔奇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一声不响,也再没睡,只是睁着一双那种机灵的残废人所特有的眼睛,凝望着正穿衣服的姐姐和两个哥哥的一举一动。脸盆周围又爆发了一场不愉快的争吵,两个男孩子嫌年轻的姑娘洗的时间太长了,挤开了她。他们两眼迷迷糊糊,脱掉身上的衬衣,肆无忌惮地撒起尿来,好像一窝一块儿长大的小狗一般。最终还是卡特琳先收拾好了。她穿上她的矿工裤和粗布短上衣,系好蓝色便帽,遮住发髻。她穿上这身星期一穿的干净衣服,宛如一个小伙子,如果不是腰肢略微有些婀娜之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是个姑娘。“等爸爸回来,”扎查里阴笑着抬眼说,“看到掀开被子了,就该高兴了……我跟你说,我要告诉他说是你干的。”

爸爸就是祖父长命老,他白天睡觉,夜里上班。因此不等床铺变凉,就又有一个人倒在上面打鼾了。

卡特琳没说话,动手拉平,铺好被子。此时他们听到隔壁那边已经有了说话。公司为了省钱盖的这些砖房,墙都薄极了,一点声音都能传过来。从这头到那头,人们几乎是挨着身子住着,家庭生活中的什么事情都别打算瞒得住人,甚至连孩子们也瞒不了。此时他们先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踏动楼梯的响声,随后是有人舒畅的一声叹气轻轻地躺下。

“好啊!”卡特琳说,“勒瓦克走了,布特鲁又要来找勒瓦克老婆了。”

让兰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着嘲讽,阿尔奇的眼睛也不禁闪出亮光。每天清晨,他们都要拿隔壁这家庭的二人共妻来打趣。一个挖煤工允许一个清理工在自己家里当房客,这就使他的老婆有了两个男人,白天一个,夜里一个。

“咳嗽的是斐洛梅,”卡特琳侧起耳朵听了一会又说。

她说的是勒瓦克家的大女儿,十九岁的姑娘,扎查里的情妇和扎查里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由于肺弱的缘故,只能在矿上当一名选煤女工,不能到井下干过活。

“啊!可不是,斐洛梅!”扎查里接口说,“她任何事情都不管,只管睡她的觉!……六点钟还不起床,真是懒猪!”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套上工作裤,推开了窗户。此时的黑暗中的矿工村正在苏醒,一缕缕的灯光从百叶窗的叶板中间透出来。一种莫名的好奇,他俯下身去,打算窥探一下沃勒矿井的总工头是否会从对面皮埃隆家里出来,他听说总工头丹萨尔和皮埃隆的老婆搞上了。他的妹妹却极力反驳说,昨天起皮埃隆已经改在罐笼站上日班了,因此,这一夜丹萨尔决不可能跟他的老婆睡在一块儿。因此兄妹俩又发生了一场争执。两个人各持己见,这时候冰冷的寒风一次次吹进屋里,同时爆发出一阵哭叫声。原来是艾斯黛在摇篮里受不了风吹哭喊起来。这时,马赫又醒过来了。他心中盘算,他的身子骨怎么了?他怎么像一个懒虫似的又睡着了?因此他开始大声咒骂,吓得身边的孩子们都不敢再出声。让兰和扎查里已经梳洗完毕,他们也磨蹭够了。阿尔奇一直瞪着双眼望着一切。亨利和勒诺尔这两个小家伙,虽然屋子里闹翻了天,仍然那样搂抱着呼呼地睡得正香,一动不动。

“把蜡烛给我拿过来,卡特琳!”马赫喊道。

卡特琳把上衣的扣子扣好,将蜡烛拿到小屋里去,让她的兄弟们仅借着一点从门里透进来的光亮去找自己的衣服。

父亲很快下了床。卡特琳将一双粗毛线袜穿上,也毫不迟延地摸索着走下楼去,到餐室里又点燃一支蜡烛,好准备咖啡。全家人的木屐都在食橱底下放着。

“败家精,你有完没完!”马赫气极了,骂了一句一直不停地哭着的艾斯黛。

马赫跟老爷爷长命老一模一样,大脑袋,长得又矮又胖,在短短的黄头发下面是一张平板苍白的脸;他向孩子挥动着两只满是疙瘩的粗胳膊,把她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你知道,不用管她,她是不会安静的,”马赫的老婆在床上伸着懒腰絮絮地说。

她刚刚醒,并且也在埋怨:真让人生气,从来没有睡过一整夜觉。难道他们就不能无声无息地走吗?她躺在被窝里,仅露出一张长脸,一张具有粗线条美的脸,但是因为生活贫苦,而且又生了七个孩子,三十九岁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年的美貌。当丈夫穿衣服的时候,她两眼望着天花板,慢条斯理地说起来。两个人似乎谁也没听见小丫头已经哭闹得喘不上气来了。“我一个钱也没有了,你知道吗?今天才星期一星期日才能发薪……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呀!你们爷儿几个一共才挣回九法郎,一家子大小十个人,让我怎么对付,嗯?”

“什么?九法郎?”马赫惊异地大声说,“扎查里和我一人三法郎是六法郎,老爷子和卡特琳一人两法郎是四法郎,四加六等于十……让兰还有一个法郎,一共是十一法郎呀!”

“是十一法郎,不错,但是还有星期日和没工做的日子呢?……你不知道吗?从来没有比九法郎多过。”

他正一心在地上找他的皮带,没有回答什么。然后直起腰来说:“我总算身子还结实,别埋怨了,四十二岁就转业干修道工的人有很多呢。”

“老头子,这倒是真的。可是这个也不能当饭吃……你说,叫我怎么办吧?你一个钱也没有吗?”“我只剩十生丁。”

“你留着喝杯啤酒吧……天啊,我可怎么办呢?六天啊,怎么过呀?我们欠了梅格拉六十法郎,前天他又把我赶了出来。但我还是不得不去找他,不过,他要是拒绝又该怎么办?”马赫的老婆声音抑郁地不停说着,不动一下脑袋,在惨淡的烛光下,不时地眨一下眼睛。她说,食橱空了,孩子们要吃黄油面包,咖啡也没了,水又令人闹肚子,这几天来只能煮些白菜叶子来充饥。她越说声音越高,因为艾斯黛的哭声盖过了她的话音。这孩子的哭声真叫人无法忍受。马赫似乎突然又听到了她的哭叫,气得忍无可忍了,一把把她从摇篮里提起来,扔到母亲的床上,结结巴巴、气冲冲地说:

“给你,哄哄她,我就欠掐死她……该死的崽子!她有奶吃,什么也不缺,可是她叫得比谁都厉害。”

艾斯黛真的吃起奶来了。她全身蒙在被窝里,床上的温暖使她安静下来不再出声,只有小嘴不停地发出孩子贪婪的吮吸声。“皮奥兰那几个有钱的老爷们不是已经说过让你找他们去吗?”父亲沉默了一会又叫。

母亲撇了一下嘴,作了一种毫无信心的样子。

“是的,他们碰见过我……他们为穷人家的孩子施给衣服……不管怎么样,今天上午我要带亨利和勒诺尔到他们那儿去。哪怕他们只给五个法郎也够了。”

他们又都不再说话,马赫也收拾完毕,他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情形就是这样,你说怎么办呢?想法子做点汤吧……光说也没用了,不如上班干活。”

“那当然。”马赫老婆回答。“吹了蜡吧,我心里想事不用光。”马赫吹灭了蜡烛。让兰和扎查里此时正往楼下走,他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仅穿着毛绒袜子,木头楼梯被沉重的脚步踏得吱吱作响。他们走后,大房间和小屋子又陷入黑暗中。孩子们又睡着了,连阿尔奇也闭上了眼。艾斯黛含着母亲被吮瘪的垂下的乳房,像小猫似的呼呼睡着了,母亲此时在黑暗中却再也不能合眼。

在楼下卡特琳先挑开炉子,那是一个中间有炉篦,两边有两个烤炉的生铁制成的壁炉,炉里常常燃着煤火。公司每月分给每家八公担坑道里捡来不爱燃的硬煤,因此年轻的姑娘就必须每天晚上把火封起来,第二天早晨仅仅需要拨一下,添上几小块细心挑出来的相对较易燃烧的好煤就行了。

她然后把开水壶放在当中的炉篦上,蹲在食橱前等着。

楼下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大房间,墙上是苹果绿色的油,有着弗朗德勒地方的所特有的清洁,石板地面用水冲洗后,撒了一层白沙。全部家具只有那个上漆的冷杉木食橱,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都是用相同木料做的。墙上贴着一些刺眼颜色的彩色画,有公司赠送的皇后和皇帝的肖像,还有着了金黄色的圣像和军人像,跟这间空荡荡的房间很不协调。除了食橱上有一个带有彩饰框的布谷鸟木钟和玫瑰色的硬纸盒外,再没有其他摆设。木钟滴滴嗒嗒声充满了天花板下面的所有空间,楼梯口附近还有一个门通往地窖。虽然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但隔夜的那熟大葱气味,使屋子里的热气非常难闻,而且在这种沉闷的热气里常常掺有一股呛人的煤烟味。

卡特琳考虑了很久才敞开食橱。食橱里只剩下小小的一块面包和刚够用的一小块白干酪,黄油只有一点点了,可是仍要为他们四个人做四份夹心面包。于是她终于拿定主意,把面包切成薄片,先往一片面包上放一层黄油,然后在另一片面包上抹上一点奶酪,这样两片一合,就叫做“夹面包”。

每天早晨,他们就带着这种夹上干酪的“夹面包”到矿井去。四份“夹面包”很快地排放好在桌子上了。让兰的一块最小,父亲的一块最大,分得极其公平。

卡特琳看来像是全心全意在操持家务,其实她心里准还在想着扎查里刚刚讲的皮埃隆老婆和总工头的那当子事,因此她半敞着大门,经常地往外看。风一直没停,在低矮的矿工住房前面有越来越多的火光移动,出现了一种苏醒以后的模糊不清的紧张。一扇扇屋门又陆续关上了,矿工们一个跟着一个像一条黑线似的在黑夜里逐渐远去。明明知道装罐工六点钟才上班,现在一定还在睡觉,她却偏要敞着门挨冻,这不是糊涂吗?但她却还是那样,不时地凝视着园子的另一面,望着那边的房子。屋门开了,立即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然而出来的是上矿井去的皮埃隆家的小女儿丽迪。

水气咝咝地响着,她转过身去,关上门,赶紧跑回来,壶里的水正在翻滚,向外溢出,险些把火浇灭了。咖啡已经没有了,只能将昨晚剩下的一点渣子再放进壶里,加些粗糖一起煮。这当儿,两个弟兄和父亲下楼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扎查里端起碗来用鼻子闻了闻,立刻大声吵吵道,“喝了这东西一定不会头晕!”

无可奈何的马赫耸耸肩膀,说:“呵!好烫,还算不错。”让兰将面包渣扫到一块儿,泡了一碗汤。喝完后,卡特琳把壶里剩下的咖啡倒在白铁壶里,四人站在冒着烟的昏暗烛光中狼吞虎咽地“享用”着早餐。

“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父亲说,“别人却还以为我们过的很好呢!”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们没有关好的楼梯门上边传来,是马赫老婆在喊:“这面包你们都拿走吧,我还有一些面条留给孩子们吃!”“好,好!”卡特琳应声说。

卡特琳把火重新封好,将剩下的汤放在火边上,好等祖父六点钟回家能吃到热的。每人都各自穿上食橱下面的木屐,肩上背好水壶,把“夹面包”塞在背后的衬衣和外衣之间;随后他们就踱出门了,男的走有前面,姑娘跟在后面。

女儿出门以前熄灭了蜡烛,一转手锁上门,屋里又成了一片漆黑。

“喂,等等我们,咱们一块儿走吧!”隔壁一个正在关门的人说。这是勒瓦克跟他的十二岁的儿子贝伯,贝伯跟让兰是好朋友。卡特琳感到很惊诧,压着笑声在扎查里的耳边说:“怎么,布特鲁竟然不等到丈夫走就到啦!”

此时,矿工村的灯光再一次都熄灭了,最后的一扇门咔地一声关上了,一切重进入梦乡,孩子和妇女们在比刚才宽敞了的床上重入梦乡。在这灯火熄灭的村庄通往沃勒矿井的路上,一串串的黑影顶着大风不停地前进,这是去上班的矿工们,他们弯着背,抱着胳膊,“夹面包”在每个人的背后拱起一个鼓包。他们穿着薄薄的用粗布缝制的工作服,冻得浑身发抖,却不怎样着急,一路上像羊群一样杂沓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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