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看我说的话如何?”满心欢喜的皮勒罗尔叫起来。莫塞伸长了鼻子,噜苏了一些听不清楚的威胁性的话:“是的,是的,到了深沟尽头总要摔交的。……墨西哥的地图恐怕还要花很多钱才买得过来。……自从芒达那事件后,罗马问题更不容易解决了。德国在这四天之内总有一天会突然袭击法国……是的,是的,这些笨家伙还在那里上升,上升,仿佛准备好从更高的地方摔下来一样。啊,你将来再看吧,他们都会失败的。”

因为萨尔蒙这一次始终保持严肃的态度望着他,所以他随后又说:

“这是你的意见,是不是?一切事情进行得很好的时候,也就是它在发生动摇的时候……”

这时交易所的大厅已经空了,那里只剩下雪茄的烟雾在空中盘旋,成为淡蓝色的云彩,再加上那些飞扬起来的灰尘,使云彩变得浓而黄了。马佐和甲各彼重新变为严肃端正的人,共同回到了经纪人办公室。甲各彼为自己名下受到说不出口的损失所发出来的叹息,比顾客们因受损失而发出来的叹息来得更大。至于马佐,他自己并不赌,但对于收盘时的行情那样显著地提高,的确感到快乐。他们同德拉罗克谈了几分钟关于交换帐据的事情。他们的手上都拿着记满了今天帐额的笔记本,这些帐都是那些结帐员晚上要登录下来以便进行交割的。这时,在伙计们住的屋子里一这是一间很矮的屋子,中间还隔了几根大柱子,活象一间布置得很不象样的教室,里面安了一排学生用的桌子,后面放了一张挂衣服的架子——佛罗里和古司达,塞第尔,一面等着计算平均牌价,一面在找他们的帽子;他们在兴高采烈地谈话。最后牌价是那个交易所的职员在一张学生用的桌子上根据最高和最低牌价折算出来的。等到三点半,当那张,牌价表贴在柱子上的时候,两个人作了马叫,作了母鸡叫,又还摹仿了公鸡的调子,因为他们很獮意他们今天利用法犹的买进委托书所玩的那一套手法。他们是许许小姐和日耳曼妮,格儿小姐的一对好顾客;,许许小姐现在正以无厌的要求敲诈着佛罗里;日耳曼妮,格儿小姐则在古司达这里预支了三个月的包身钱后,就干脆和甲各彼断绝了关系。甲各彼则把马戏场中的一个跑马女郎包了一个月。这时伙计们的屋子还继续在喧闹,开了许多无聊的玩笑,连帽子都互相投掷起来,整个情况活象小学生休息时在操场上你推我拉的样子。另一方面,廊檐下的场外交易也结好了帐。很满意于自己这一次投机的拿丹松,决定加入那些最后离去的投机者的人潮中走下石级;这般投机者,虽然寒冷已到了可怕的程度,仍然迟迟归去。六点钟了,所有的赌徒一经纪人,场外交易员,跑街等一一有的已清理好他们的赚项或亏损,有的已整理好他们的跑街记录,都穿好衣服,带着他们毫无道德的金钱观念,准备到餐馆去,到戏院去,到交际场所的晚会中去,到谈情说爱的套间里去,了结他们的这一天。

这天晚上,在欢乐的和彻夜不眠的巴黎城,人们谈论的就是甘德曼和萨加尔所进行的可怕的决斗。妇女们一半是由于热情冲动,一半也是由于倾向时髦,完全沉湎于赌博中了。她们的谈话也夹入交易所的专门术语了;什么“结帐”,“有限交易”,“买方转帐”,“卖方转帐”等,而其实她们并不十分了解这些术语的意义。人们特别高兴谈的,是空头所处的危险的地位。这般家伙,由于世界银行一直上涨到超过合理的限度,他们好几个月以来,每一个交割期所付出的差额越来越大。自然,还有许多人赌的是买空卖空,到时交不出股票来,只好请求转帐;但他们却仍然十分热心,继续赌空头,希望各种股票在最近总崩溃。虽然如此,由于他们的金钱愈见枯竭,转帐的结果又有了抬高行情的趋势,这些赌空头的人没有钱了,处于被压迫的地位了;倘若行情还继续上涨,他们都将被消灭。不过实际上,甘德曼的地位是显然不同的;人们都以为甘德曼是空头的万能领导,因为他的地窖里藏有以十!乙计的金钱,这是一支源源不绝送上屠场去的队伍,无论这场战役时间有多长,情况有多残酷。他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力量,他可以始终作一个公开的空头家,他坚信他始终可以偿,差额一直偿付到股票终于下跌而使他获得胜利为止。

人们在谈论,人们在计算他在其中已经葬送掉的巨额款项,说他每一个月的十五和三十,把用麻袋装的金钱拿去焚化在投机的烈火中,有如杷一队队的士兵送去作炮灰一样。在交易所中,他的势力还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凶猛的打击。他想要把自己的势力弄得无可辩驳地成为市场的主宰,因为,正如他自己屡次喜欢说过的话一样,他之所以是一个单纯的金融商人而不是一个赌徒,是由于他意识到:要作这样一个商人,要作世界上第一个处理公共财富的人,他就应当作交易市场的绝对主人。他进行战斗不是为眼前的赚项,而是为保卫他的王国/他的生命。从这里就产生了他那种冷静的顽固,那种规模大得怕人的战斗。

人们有时可以在马路上遇见他,看见他沿着维维纳街走去,面色惨白而坚定,歩伐是衰弱到极顶的老人的歩伐,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任何忧虑。他所相信的只是逻辑。世界银行的股票超过了两千法郎以后,那就是疯狂了;到三千法郎,那简直是失去了理性;这些股票一定会再跌下来的,有如抛在空中的石头必然会再跌下来一样。他等待着。他会杷他的以十亿计金钱搞完为止么?人们对甘德曼佩服之至,同时人们也希望看见他最后毁灭。至于萨加尔所引起人的热情谈论,更其到处都可以听见。他的群众是妇女,是沙龙中的人,是一切漂亮的赌徒。自从这般赌徒把迦密山和耶路撒冷都刹用来作生意,而以他们的信仰来找钱的时候,他们扒进了若干赚项。犹太最髙银行即将崩溃的事已经注定了,天主教在金钱上将有它的帝国,一如它在灵魂上有它的帝国一样。只是,倘若说萨加尔的群众赚了大量的钱,而萨加尔自己却是财源枯竭了;他为了继续买迸,现在库空如洗。世界银行的两万万流动资财,差不多三分之二是这样冻结起来了。人们感到窒息,是由于过度的繁荣,是由于窒息性的胜利。每个想作交易所主人来维持自己股票行情的公司,都是应受谴责的公司。因此,在开始时,萨加尔还是小心从事。但是他始终是一个充满想象的人,把一切看得太伟大,他把他冒险家的事业变成了一首诗歌。一次,因为他的业务的确是巨大而昌盛,他因此转而产生征服一切的荒唐梦;他有着那么疯狂、那么狂妄的想法,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想法了。啊,倘若他象这些下流的犹太人一样,有亿万数的金钱!……最不幸的是他已看出他的队伍已到了最后一批,他只有几百万法郎可以送上战场了。最后,如果下跌一旦出现时,差额就该由他来偿付了。他如果不能再抬高牌价,就不得不请求转期。在胜利中,最小的一粒沙子也会使最大的一部机器垮台的。人们已经暗暗地意识到这件事,即使他的信徒,那些相信上涨和相信上帝一样的人也是如此。怀疑与思想混乱这时成了巴黎人活动的原动力;萨加尔与甘德曼的决斗,也就是说这两个传奇性怪物的肉搏,最后结果即使得胜的一方也会辦血的!……这些情况,已成为巴黎人热烈谈论的事。很多可怜虫,冒险地跟随萨加尔和甘德曼一道赌,其结果必然在他们中间被压得粉身碎骨;在他们所堆成的废墟上,互相残杀。

突然,一月三日,即结清上一期帐款的第二天,世界锒行跌了五十法郎。这是一个大波动。实际上是一切证券全跌了;市场好久以来都波动得很厉害,涨跌的情况超过了一般的限度,从各方面都发生了裂痕。有两三家经营不善的企业垮台了。不过,人们对于行情这样猛烈的波动本来也不会感到怎么惊奇,因为有时在同一场交易内,波动的数额也能到达好几百法郎的;

这种波动往往是没有什么理性可言的,象暴风雨时的指南计一样。但是,在经过这样一种巨大的震动以后,人们就觉得崩溃开始了。世界银行下跌了,人们因此发出了叫声,而且在人群的喧嚣中,这叫声就传开了;这类喧嚣是由于惊讶、希望和恐惧所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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