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些都交到现货交易处去。”马佐向佛罗里说,“你用不着等人家把电报给你拿下来吧,是么?你就呆在上面,你自己去取电报。”
佛罗里跑去靠在现货交易处的栏杆上大声喊道:
“马佐!马佐!”
跑过来的是古司达,塞第尔,因为在交易所中,职员们本人的名字都不使用,大家都使用他们所代表的商行老板的名宇。佛罗里也一样,他也叫作马佐。古司达离开经纪商行的两年之后,现在又回来了,目的是使他父亲愿意替他还债。因为这一天,大伙计不在,所以由他来主持现货交易处,这使他感到很有趣。佛罗里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他们两人便同意到最后一个牌价出现时才替法犹正式买进,而在这中间则利用法犹的委托书替自己赌一回;他们经常使用假帐户的名义买进,然后又卖出,抽取其中的差额,因为在他们看来,上涨是肯定无疑的。
这时,马佐走向交易场来了。但是,他每走一步,总有一个值班员替那些不能进场的顾客递一张签条给他,签条上是以铅笔临时草成的委托书。每一个经纪人都有他特别的签条,其纸张都有一种特别的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绿的……无非使人容易识别罢了。马佐的签条是绿色的,那是一种表示希望的颜色。那些值班员不断地来回走动,他们从廊道尽头的那些职员和投机家的手中去把这类签条取来,使马佐的手中的绿色小纸条继续增加;那些职员和投机家为了争取时间,每个人都淮备了许多这样的签条。及至他重新在红绒栏杆前停下来,他又看见甲各彼在那里。甲各彼也和他一样,手里捏了一把签条,数量也不断地在增涨中。甲各彼的签条是红色,是一种鲜血淋淋的鲜红色,无疑地,这些都是甘德曼及其信徒的委托书,因为任何人都知道,在这场准备好的大屠杀之中,甲各彼是赌空头的经纪人,是犹太银行高级事务的主要代理人。他现在正同另外一个经纪人谈话,那人名叫德拉罗克,是他的妻舅,是一个讨了犹太女人作老婆的基督教徒,他矮而胖,皮肤褐色,头顶禿得厉害,时常出入于各个俱乐部,因经常接受德格勒蒙的委托书而出名。德格勒蒙不久以前才和甲各彼闹翻,一如从前也和马佐闹翻过一样。德拉罗克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有关女人的肮脏故事,说她回到她丈夫那里时连衬衫都没有穿……这故事使甲各彼一陝一映的眼睛发了亮光。德拉罗克这时还用一种故意做作的姿势揑着他夹满一大叠签条的笔记本;他的签条是蓝色,是四月里柔和的天蓝色。
“马西亚先生找你。”一个值班员向马佐说。
马佐异常灵敏地回到廊道的尽头。完全受世界银行津贴的马西亚把场外交易的情况告诉了他。这种场外交易,虽然是在严寒天气,仍在回廊中相当活跃。有些投机家仍然不顾一切在那里活动,只是有时进大厅来瞹和暖和罢了。那些交易所的职员,都穿着厚外套,皮领拉得高高的,他们极有精神,照例他们总是在大钟下面围成一个小圈子,兴高采烈地叫得那么厉害,他们连冷都觉不到了。小拿丹松是最积极的分子之一。他本来是动产信托部辞了职出来的一个小职员,但有一天他突然有意租一个房间开铺子,他的运气好,他快变成一个大老板了。
马西亚急迫地说,在赌空头的人把大批的股票拿来压迫市场的情况下,行情有下跌的趋势。萨加尔于是出了一个主意,即在场外活动一下以便影响场内开盘的牌价。昨天世界锒行收盘时为三千零三十法郎。他已经叫人下委托书给拿丹松要他买一百股;另外一个交易所的职员愿意以三千零三十五法郎,钱卖出。这是上涨了五法郎。
“好的!行情还会回到我们这里来的。”马佐说。
所有经纪人都在那里,一个不少;马佐也回到经纪人队伍中去了。他们一共有六十个人在场。他们一面等着决定牌价的铃声,但一面却违反规则,以平均牌价来结算他们的交易。在预先规定的牌价上所下的委托书是不会影响市场的,既然它要等到这个牌价出现才有效。只有那种“绝对委托书”往往可以使各种牌价摇摆不定,因为绝对委托书,就是委托人绝对信任经纪人的敏感让他自由行事的。一个能干的经纪人要精细,要有科学的预见,要有敏捷的头脑和活跃的精力,因为速战速决往往可以保证成功。至于必须同高级银行有良好的关系,必须差不多能够得到备处的情报,必须比别人更早一着获得法国以及外国各地的电报,必须有一副好嗓子,以便大声喊叫,这一切更不必说了。
下午一点了,在人头形成的巨浪上,有一排钟声掠空而过。钟声最后一响的余音未了时,甲各彼把两手扶在红绒栏杆上发出了一阵狮子般的吼声,也就是他们的队伍中最猛烈的一阵声音:
“我有世界银行……我有,世界银行……他并没有定出价格,他在等买方。那六十个经纪人彼此挤得更紧了,形成了一个围绕交易场的圆圈。在场中巳经有人抛掷了一些签条,使那地方带上了一些颜色鲜明的斑渍。他们面对面地互相盯着。在交易开始时,他们象进行决斗的人一样互相揣摸,急于看见出现第一笔交易的牌价。
“我有世界银行!”甲各彼用他那隆隆的低音重复说,“我有世界银行!”
“什么价钹,世界银行?”马佐问,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尖锐得压倒了他的同行的声音。这情况有如在大提琴的伴奏下,笛声还特别叫人听得出来一样。
德拉罗克提议昨天的牌价:
“三千零三十,我买世界银行。”但是另外一个经纪人立刻抬高了价钱:
“三千零三十五,我买世界银行!”
三千零三十五原是场外的牌价,现在场内也是同样的价钱了;这使德拉罗克的投机归于失败了:因为他本来以三千零三十在场内买进,而匆促地以三千零三十五在场外卖出/这样赚五法郎。马佐这时认为萨加尔肯定会赞成他的办法,于是决定说:
“三千零四十我也要……照三千零四十请你杷世界银行送来吧!”
“送多少?”甲各彼不得不这样问了。“三百股!”
两个人都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行字,交易就成功了;开盘牌价就肯定下来了:比昨天的牌价上涨了十法郎。马佐离开了一下,跑去把这个数字告诉世界银行股票的牌价登记员。于是在这二十分钟之内,真象放了水的水闸,其他证券的开盘牌价都肯定下来了。经纪人所带来的那一大捆证券全都有了牌价,与前并没怎么大的变化。但是坐得高髙的牌价登记员,他们就很难登记上经纪人和伙计报给他们的新牌价,原因是场内和现货交易处一一这时那里也正在热烈的活动一的喧哗包围了他们。在后面,年金证券交曷处也同样狂热。自从交易开盘以后,除了人群象大水般的继续不断的吼声以外,买卖双方的不协调的叫声现在也多起来了;这真是一种具有特色的狐狸叫声,时而高,时而低,时而又停止一会,音调极不整齐而且断断续续,一如海上起风暴时那种抢食鸟的呼叫一样。
站在石柱旁边的萨加尔微笑了。捧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世界银行又上涨了十法郎的事使全交易所都极为惊动,因为人们好久以来都猜测世界银行在交割期的一天会崩溃下来的。雨赫带着塞第尔和戈尔走近来了,雨赫假装高声表示歉意,说他不该过于谨慎在牌价才到二千五的时候就卖了他的股票;至于德格勒蒙,以一种无私的态度,手腕上挎着博安侯爵,很愉快地向萨加尔述说在秋季赛马中,他的马全吃了败仗。特别是莫让特,他得意极了,他占了沙夫上尉的上风;可是上尉则仍然固执地坚持着他的悲观主义,说一切该等到最后再看。好夸口的皮勒罗尔和忧郁的奠塞之间也产生了同样的一幕:一个是因这种瘋狂的上涨而容光焕发;一个则捏紧拳头说这种顽固的上涨是愚蠢,有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结果只有把它打倒完事。
一点钟过去了,牌价始终差不多,场内还继续在战斗,但已经不太热烈了;因为经纪人不断得到新的委托书和其他电报。每每有这种现象,交易进行到了半途时,总要发生一种停滞状态,甚至于有一种彼此协调的暂时的平静,以等待那收盘时的决定性战斗。只是人们依然时时能听见甲各彼狮子般的吼声,而这吼声每每为马佐的尖锐声调所,了断。他们两人彼此正在赌限价交易。“我有世界银行,三千零四十,限十五法郎……三千零四十,我买世界银行,限十法郎……要多少?……二十五般……送来吧!“这大约是马佐接受了法犹的委托书,在替他买进;因为很多省区的赌徒,为了限制自己赌输的款项,不敢赌不限价的交易,所以无论买卖总是限价的。随后,突然发生一种流言,杂乱的声音起来了:世界银行跌了五法郎。这一来,场内甚至立即跌了十法郎,十五法郎,直到它的牌价成为三千零二十五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