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万,滚你的蛋!”皮勒罗尔喃喃地说,声音已经有些变态,“这真是一场白刃战了!”
场内象车轮转动似的喧嚣越来越多,许多个别的会谈增加了这种喧嚣;这些喧嚣的唯一主题是甘德曼和萨加尔的凶猛的决斗。话语的内容是听不清楚的,但可以从声音上去辨别这些语句。嚷得特别响的不外乎是这两种人:一种是镇静的,以逻辑为根据的固执的卖方;另一种是出于热情的狂想始终要买进的买方。相互矛盾的消息在场内流行,起初还是悄悄地传说,随后竟变为喇叭似的巨响了。这一面的人,一开口就是喊叫,以便在喧嚣中别人也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另一面的人,充满了神秘的意味,葸是互相咬着耳朵说话,即使他们本来无话可说,也要轻轻地讲几句。
“我始终坚持我的看涨的意见,”重新坚定了立场的皮勒罗尔说,“今天的太阳那么好,一切还会上涨的。”
“一切都要崩溃的,”莫塞以一种抱怨的顽固态度说,“不久就会下雨了,大转变就在今天晚上。”
听见他们两方面说话的萨尔蒙的微笑是那么尖刻,他们俩都感到失望,任何把握都没有。这个如此深思熟虑、如此谨慎、如此精明能干的鬼家伙,难道发现了第三种方式的赌么?也不赌多头也不赌空头么?
靠在柱子边上的萨加尔看见他的顾客已把他团团围住;给他捧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不断地向他仲手,而他也一一地握了这些手,态度偷快轻松;他在捏着每一个人的指头时,都仿佛给对方一个胜利的诺言。有的人跑来,交换了一个字,便很满意地走了。还有很多人较为顽固,不肯离弃他,觉得作了他的群众是一种光荣。他时时表现得很亲切,但他并不记得和他说话的人的名字,因此,还得沙夫上尉替他介绍,他才能认出莫让特来。这位上尉重新和他的妹夫和好以后,曾催促他卖出,但经理和他一握手便足以燃烧起他的无限希望。随后是大商塞第尔来了,他想和萨加尔商谈一分钟。他的商号已发生了危险,他的命运和世界锒行的命运已联系在一道,而且联系到了这种程度,即世界银行稍一下跌对他便是一种崩溃。他很忧虑,他为苦难所折磨,他的儿子在马佐的商行中无甚成就也使他苦恼,他感到需要人安他的心,鼓起他的勇气。萨加尔只拍了他一下肩头,就把他打发走了,走时充满了信心和热力。随后来的简直是一群人了:银行家戈尔,他老早就把股票卖出,但他还来碰碰运气;博安侯爵,以一种达官贵人的谦逊态度,装作他之所以到交易所仅仅是因为好奇和无事可作、雨赫也来了,他是始终不会生气的,他太能随机应变,可以作人的朋友作到在对方完蛋的日子,他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拾的东西。但是德格勒蒙一出现,大家都躲开了。他是极其强大的,人家注意到他以一种同志间的信任来开玩笑的态度,注意到他的和蔼。赌多头的人,见他一来,脸上发出了光彩,因为他有机灵人的声誉,对于任何事业只要稍有一点倒坍的危险时他就会首先脱身的。那么,他既来,世界银行肯定还没有动摇。随后还有一些别的人走来走去,这些人只简单地和萨加尔交换一下目光;这些都是他的人,负责下委托书的职员;他们有时也为自己的名下买进,他们都沉陷在赌的狂热中,这种狂热的流行病大量地毁灭了伦敦街的人员;
他们时时在侦察,耳朵靠近锁孔,猎取情报。萨巴达尼便是这样,他以混合了东方人血液的意大利人的温和风度在那里走了两次,甚至还装作没有看见他老板的样子。隔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动也不动的让图鲁,他背朝外,似乎在专心一意地读那贴在铁丝栏内外国交易所的电报。两脚从不停歇的跑街马西亚,他推着人群,点点头,无疑地是表示在回答一个问题,即是说,接受迅速指定的任务。表示交易所开场时间即将到来的是,没完没了的踏步和人群所形成的来与去的两条流动线。他们象高潮似的,以其巨大的波动和声响充满了大厅。人们在等待开盘的行情。
马佐和甲各彼走出经纪人的办公室,进场来了;他们肩并肩地走着,是一种正直的同行友爱的态度。他们知道在最近几星期以来所展开的无情的斗争中,彼此已处于敌对地位,而这场斗争的结果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破产。马佐长得矮小,带着他美男子的瘦削身材,有一种愉快的朝气;从这种朝气中证明他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是很幸运;由于有这种幸运,所以他能以三十二岁的年华就继承了他的一个叔父的商行。至于甲各彼,从前本是一个襄理,因作得很久,顾客们都委托他买卖而成了一个经纪人。他有一个大肚子,因年纪到了六十岁,所以走路笨重,是一个头发灰白而秃顶的乐天的大孩子,他的头上长着一张善于享乐的大宽脸。这两位经纪人,各人手上都拿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还在谈论好天气,仿佛他们满不在乎这些纸上所写的以百万计的金钱;这些金钱是他们要拿到交易所这个杀人的战场上,象两军阵营的炮火一样,用来互相交换的。
“天气冷得真厉害!”
“啊!你想想看,我还是走路来的呢!这景致真动人!”
这时候交易所场内,即是说那大厅中宽大的圆形盆地内还没有发现废纸,还没有人家拋掷的标签。他们俩到了场前停了一会,扶着那红绒绕着的栏杆,继续讲着那些庸俗的、没有个完的事情,只是他们同时都在用眼角斜视着周围的一切罢了。
有四个廊道,形成一个大十字形,入口处都以铁栏为界,好象一颗以交易场为圆心的四角星;这一带是禁止群众进去的圣地。在每角之间,靠前一点,每边有一个小廂房,现货交易处的伙计们就在里面,有三个牌价记录员坐在高椅子上俯瞰一切,面前摆着他们巨大的登记簿。至于另一面的那一间更小的厢房,是完全敞开的;人家把它叫作“六弦琴”,无疑是因为它的形状象六弦琴的原故;这地方是专为职员、投机家与经纪人直接接触使用的。在另外两侧所形成的三角地带内的后面,就是法国年金证券的交易市场。场内人山人海。在这里和在现货交易处一样,每一个经纪人都派了一个特别的伙计代表自己出,场,这类伙计手里都拿了一本活页笔记本。因为在场周围的经纪人只管期货的市场,他们整个身心都集中在交易所疯狂的大赌博上。
但是,当马佐看见左廊道他的襄理伯尔蒂野向他示意时,他就跑过去和他悄悄地交谈了几句话;一般襄理只有权利站在廊道上,和那值得尊敬的红絨栏杆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这栏杆是世俗人不能接触的。每天马佐来到交易所,都是同伯尔蒂野和其他两个俅计一道。这两个伙计一个是管现货市场的,另一个是管年金市场的,有时经纪人的结帐员也同他们”道来;此外自然还有一个管电报的职员,而这位管电报的职员则永远是佛罗里,他的面貌已越来趨被他的浓厚的胡子遮蔽了,只有他那对温柔的眼睛还露在外面。佛罗里自从在萨多瓦事件的第二天赚了—万法郎以后,便由于许许小姐的需索而变为疯狂的赌徒了,许许已成了有癖好和能够呑噬一切的女人了。于是他疯狂地赌博,绝不作其他的任何打算。他只是以盲目的信仰追随着萨加尔所赌的那一方。他所接触的那些委托书,从他手中所经过的那些电报,已足够成为指引他的路线了。电报台设在一层楼上,他这时正从那里跑下来,手里拿着许多电报。他不得不叫一个值班员去叫马佐;马佐离开了伯尔蒂野跑到六弦琴这里来。“先生,今天就应当把它拆开分好类么?”“当然,如果总是这样大批地来……这些都是什么样的电报?”
“都是世界银行那面来的,差不多完全是一些买进的委托书。”
经纪人用一只很熟练的手翻了一下电报,显然很满意。他同萨加尔配合得很紧,很久以来巨额的款项他都采取暂时记帐的方式而不强迫萨加尔缴纳现款;就是今天早上,萨加尔还给了他许多封大批买进的委托书。他其实已成为名义上的世界银行的代理人了。直到现在还没什么明显叫人忧虑的地方;而且在这样高的牌价下,群众还如此地崇拜,还这样顽固地要买进,更使他格外放心。电报中有一卞人名字使他惊了一下,那就是法犹,这位旺多姆的年金经管员,已成了一大群小买主的代表;这些小买主中有小地主,有该省的女修道士和传教士;不到一星期,他总是代表他们把电报一封接一封地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