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雨赫重复着萨加尔的话,他说时带着一种狡猾的微笑,这种微笑有时使他乡下人的厚脸也发出了一些光彩。“好吧,但这个叛徒是个老实人,他之所以来,是为了向他所背叛了的主子提供一个无私的意见。”

但是萨加尔仿佛并不想听他的话,他大声叫嚷,不过是为了证明他的胜利。

“喂,昨天是二千五百二,今天是二千五百二十五了!”

“我知道,刚才我卖了。”

这一下,萨加尔隐藏在玩笑态度后面的忿怒爆发出来了。“怎么,你已经卖了?……好的,这就齐全了!你丢开了我去帮卢贡,你现在更开始和甘德曼合伙了!”这位议员非常惊异地望着他。

“甘德曼合伙,为什么?……我只是同我的利益合伙,简单得很!我么,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冒险家。不,我没有这样大的胃口,一旦有利可获时,我宁肯立刻抓住它。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故我才从来没有失败过。”

他以稳重而老练的诺曼底人的态度重新笑了;诺曼底人是只会把他们的收成放进仓库,而绝不发狂热病的。

“—个公司的董事!”萨加尔继续情绪激烈地说,“你还能叫谁信任我们?在正在往上涨的情况中,看见你出卖股票,人家该怎么想?天知道!如果人们认为我们的繁荣是虚假的,说崩溃的日子即将来到,我也不会惊讶了……这些先生们都在卖,我们大家都卖吧!这不就是一种大恐慌么?”

雨赫不说话,打了一个捉摸不定的手势。究其实,他才不在乎这些呢,他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事,就是如何完成卢贡所托付他的任务;他只能为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用不着使自己过甚苦恼。

“我的亲爱的,我告诉你,我来是为了向你贡献一个对我丝毫无利害关系的意见……你看,就是这样;你应当放聪明一点,你的哥哥很生气。如果你失败了的话,他是会干脆不理你的。”

萨加尔压着满腔怒火,镇静地说:

“是他打发你来向我说这句话么?”议员踌躇了一下,认为最好是承认,“啊,是的,是他……你不要以为《希望报》上那些攻击能使他生气。这种对他的自尊心的伤害,他可以不在乎……不,但是,实际上,你报纸上,种替天主教的宣传运动,对他现在的政策有很大的妨害。自从罗马发生了那些不幸的复杂情况以来,所有僧侣阶级都在反对他。最近他还不得不以妄诞的罪名判处了一个主教……你恰巧选中他在极端为难的时侯……众一月十九日实行改革后产生的自由运动,他正想不出方法来加以限制,而这时你倒来攻击他了。固然,〗:正如大家所说,那些改革他是同意实行的,只是他唯一的愿望是要使这些改革有一定的范围……喂,你是他的兄弟,你相信他会满意么?”

“的确,”萨加尔带讥笑地回答说,“我这面当然会使他难堪……你瞧我这位可怜的哥哥,他始终热中于大臣的位置,他根据他自己昨天还在攻击的那些原则来治理国家。他把责任推在我的头上,因为他处于被人出卖而发怒的右派和渴望当权的第三种势力之间,不知道如何维持均衡。昨天他还这样作,为了平息天主教徒,他说出了这样出名的话:绝对不!他发誓法国绝不让意大利从教皇手中把罗马夺过去。今天,由于他怕自由派,他又很想给他们一个保证,想用扼杀我来讨自由派的欢喜……前一个星期,爱米尔,阿里维野在国会里就猛烈地攻击了他……

“啊!”雨赫打断他的话说,“杜伊勒里宫始终很信任他,皇帝还送了他一颗金刚钻呢!”

但是,萨加尔却以一种异常激昂的姿势说他绝不是一个受人欺骗的人。

“世界银行现在已经太强有力了,是不是?一个有侵入全世界征兆的天主教银行,从前是以信仰来征服世界,我们现在是以金钱来征服世界,难道这是可以容忍的么?所有的自由思想者,所有的共济会会员,都正等待着作大臣,都会因世界锒行而感到浑身不舒服。也许他们又有什么借款要同甘德曼搞鬼了。一个这样的政府除了让肮脏的犹太人吃掉外,它还会变成什么东西?……你瞧我那位蠢才哥哥,为了能够多当半年大臣,他要把我拿去丢给肮脏的犹太人、自由派以及一切下流社会的家伙,作他们的饲料,希望当人家吃我的时候,他可以得到一些安稳……好吧,回去告诉他,我不理他那一套……》

他挺直他的矮小身子,因为狂怒便不能再使用讽剌的口吻说话了。他的声音这时已变成了一种战场上的号角之声。

“你听清楚了么?我不理他那一套!这是我的回答,我希望他知道。”

雨赫耸了一下肩膀。在许多事情中,只要人们一生气的时候,就与他无关。总之,他在这件事,中,也不过是一个担任传达的角色而已。

“好的,好的,我把你的话告诉他吧……你将来会吃亏的……不过,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屋里沉默了一会。让图鲁一声不吭,假装在专心地校对一卷稿子,这时才抬起头来表示佩服萨加尔。这个强盗,在他的情感冲动时还很美呢!这类天才的下流人,当他沉醉于他们的成功时,有时是会得意忘形的。让图鲁在这时候,因为相信他的命运,所以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啊,我还忘了,”雨赫又说,“高等检察官德甘卜尔似乎很恨你……你还不知道,今天早上皇帝已经任命他作司法大臣了,萨加尔突然停止说话。他的面色阴沉下来,最后他说,“又是一桩生意!啊,竟把这样一个人拿来作大臣!你觉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心!”雨赫用他过分老实的态度说,“如果你遭遇到不幸一商业场中是什么人都会遭到不幸的一你的哥哥叫你不要依靠他,不要以为他会支持你来反对德甘卜尔。”

“但是,活见鬼!”萨加尔咆哮起来,“我已经对你说过,所有这些下流集团、卢贡、德甘卜尔,你是更不必说了,我都不管你们那一套!”

正在这时,幸好德格勒蒙进来了。他从来不上报馆来的,因此大家都感到惊异,所以把刚才的交锋停止了。他非常端庄地带着微笑和每一个人都握了手,是一种善于交际的人的逢迎人的和悦态度。原来他的太太要举行一个晚会,晚会上她要唱歌。他是亲自来请让图鲁写一篇捧场的文章的。但是萨加尔在场却使他不敢开口。

“伟大的人,你好么?”

“喂,你还没有卖掉吧,你?”萨加尔不回答而这样问。

“卖掉?啊!不,还没有!”他放声大笑,表示他异常诚实,他真是一个信用卓著的人了。

“在我们这种情况,绝不应当卖掉!”萨加尔叫起来。“绝不,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我们大家都有连带关系,你知道你是可以信赖我的。”

他刚才已把眼睛斜往别处,现在他垂下眼皮。他同时还替别的董事保证,说塞第尔,戈尔,博安侯爵都和他一样都没有卖掉。他们的事业进行得那么好,交易所五十年来也没有见过这样不寻常的成就,他们彼此能够一致行动是一种真正的快乐。他对每一个人都说了一句叫人惬意的话,临走时还再三说这次晚会是要仰仗他们三位光临的。国立歌剧院的男高音牟尼页还要来替他太太提词呢。啊,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喂,”随后也踉着要走的雨赫问萨加尔,”这便是你所回答我的一切了么?”

“对的!”萨加尔以他的干涩的声音声明说。平常,他是要送雨赫下楼的,这一次却故意不送他下去。随后,当他只和报馆经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说:

“这是战争,我的勇敢的人!现在我们不应当再有任何保留了。你替我进攻所有这些流氓!……啊!最后我终于能够如我心愿地进行战斗了!”

“不过,这终于是一件很艰巨的事!”让图鲁这样总结了一句,他又开始陷入两难之中。

玛色儿在过道的小板凳上始终等待着。这时才四点钟,但在滴雨连绵不断的灰白色闪光中,黑夜来得那么快,德若瓦不得不把灯点上。他每次走过她的身旁,总要说一两句话使她散散心。此外,编辑先生们的来来去去已显得很活跃,从邻室中已发出喧哗的声音;编报的工作愈接近结束,空气越显得兴奋。

玛色儿突然一‘抬头’就看见若尔当站在她面前。他周身湿透,神色万分颓丧,嘴唇在打抖,他的目光已显得呆笨,是一个追求着某种希望而很久都达不到目的的人的目光。她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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