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夫人因为在意大利证券上失了一着,的确有些发愁,她于是决定到《希望报》的办公处去,想叫让图鲁谈谈他的意见。

“喂,有什么事?你一定知道,你们……刚才世界银行还涨了二十法郎。不过现在流传着一种谣言,谁也说不出是什么谣言,总之有些不妙罢了。”

但是,让图鲁也一样地处于两难之中。他自己就居于谣言的发源地,而且必要时他还在制造谣言;他开玩笑地把自己比作—个钟表匠,在以百计的钟表中生活,可是自己并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他负责管理广告,但是如果叫他相信来自各方面的消息,他反而没有固定的和可靠的主意了,因为那些消息都是互相矛盾互相破坏的。

“我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啊,你不愿意告诉我。”

“不是不愿意,真不知道,以名誉担保!我,我还正打算去找你,问问你呢!萨加尔跟你已经不好了么?”

她作了一个姿势向他说明他猜对了。这是一种互相感到乏味了的关系的结果,女的叫人讨厌,男的也冷淡了,再没有话说了。这一刻时间内!让图鲁很悔恨他自己不是一个消息灵通人士,不然就可以使她如他所说,这位从前用脚踢过他的拉推伊古尔家的小姑娘一一拿身体来酬答他的消息呢!但是他察觉他的时机还没有成熟。他继续望着她,并且说:

“是的,这是怪讨厌的,我还打算靠你。因为,你说是不是?假如一定有什么祸事,总应当事前知道,以便顺风转舵……,啊!

我以为还不会这样快,这时还很稳当。不过,我们也看见—些极其奇怪的事……”

他因为这样望着她,脑子中倒产生了一个计策。

“喂,”他突然说,“瑪然萨加尔丟了你,你就应当和甘德曼搞好关系。“她惊呆了片刻。

“和甘德曼,为什么?……我是有点认识他的。我在罗瓦维尔和克来尔家里遇见过他。”

“好极了,如果你认识他……你找一个什么借口去会他,同他谈谈,设法作他的朋友……你想象一下吧,成为甘德曼的好朋友,统治全世界!”

他用手势表达出他心里想到的一些猥亵情景,于是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因为犹太人的冷淡无情是著名的,要勾引他,再没有比这更复杂更困难的事了。男爵夫人也了解这一点,她也暗暗微笑了,但她并没有生气。

“但是,”她重复说,“为什么要找甘德曼呢?”

他于是解释了:目前已有一群赌空头的人开始对世界银行采取行动,一定的,甘德曼便是这一群人的首脑。这,他是知道的,他并且还有证据。既然萨加尔已对她不好,最简单的稳妥办法难道不是和他的敌人搞好关系而又不和他断绝关系么?如果我们脚踏两边墙的话,到了战斗的日子,一定有把握可以在胜利者阵营一边的。他友好地向她建议的这一叛逆行为,不过是在尽一个男子的忠告义务。如果这个女人肯为他效劳,他是会髙枕无忧的。

“喂,你愿意么?我们联合起来……我们互相通消息,我们所得到的一切,我们都互相说出来。”

因为他拿着她的手,她出自本能地把手缩了回来,她想到别处去了。

“不必这样,我并没有想到这方面,既然我们是同志……将来,你要酬劳我的,”让图鲁补充说。

她笑了笑,又把手给了他,他吻了她的手。她已经不轻视他了,把他过去曾当过奴才的事也忘了,并且也看不出他是在堕落中过日子,面容已经萎靡不堪,漂亮胡子染上了茴香酒的气味,新外套染上了污渍,发亮光的帽子染上了那些下流地方搂梯上的石灰……这些她都看不见了。

第二夭,桑多尔夫男爵夫人果然去拜访甘德曼。甘德曼自从世界银行的股票牌价升到二千法郎的时候,的确是在搞空头运动;只是他搞得极其细心谨慎,自己从不到交易所去,甚至也没有一个正式代表。他的理论是:一张股票的价值,首先是发行时票面的金额,其次是它可能赚的钱,这是要看公司的繁荣及其所投资的企业情况而定的。因此,一张股票必有它在理论上绝不能超过的最高价值;如果由于群众过甚赞扬因而一旦超过了这最高价值时,这种上涨便是不可靠的,所以谨惧的态度就是站在它要下跌的一方面;而这种下跌早晚会产生的。不过,在他的信念中,出于他对逻辑的绝对信任,他对于萨加尔迅速取得的成就仍然感到惊异;这是来势很大的一股势力,连犹太最有势力的银行也开始恐惧。应当皁一点把这个可怕的敌人打倒,不仅是为了收复萨多瓦事件发生之次日他所损失的八百万,而且是为了,特别是为了不要同这个可怕的冒险家平分金融市场的领域;这位冒险家的冒险举动好象有些成功,只是这种成功似乎是出于奇迹,有些不近情理罢了。甘德曼对感情用事的人是非常轻视的,他还是强调他的科学的赌徒的镇静;他以一种专搞数字的人冷静的顽固态度,始终居于卖方,虽然上涨还在继续。每期结账时,所亏损的款项一次比一次大,可是他却有先知者那样、的镇静,认为他所输的钱,不过等于存在一个储蓄锒行罢了。

他那里的职员和跑街你拥我挤,等他签字的文件和阅读的电报又如雪片飞来;当男爵夫人终于能在这种情况之下进来的时候,她发现这位大银行家正在剧烈地咳嗽,几乎咳破了嗓子。但是,他却从早上六点钟就在那里了。咳嗽、吐痰、疲乏不堪,只是身体仍然结实。而这一天,正是政府要借外债的前一天,宽大的厅中,挤满了一群急促的访问者;这些访问者一应都由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去对付。至于在大厅的深处他所保留的一张小桌子的旁边,也就是在一扇窗口的下面,他的三个孙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正在那里用尖锐的声音争夺一个玩偶,那玩偶的—条胳膊和一条腿都被他们拉扯得快掉下来了。

男爵夫人立刻找出她的借口来了:

“亲爱的先生,我个人有一点事情,冒昧来麻烦你一下……

为了一张慈善奖券……,他没让她说完,他向来很慈善,经常会取出两张钞票来应付这类事,特别是当他在交际场中会见的女士们不辞劳苦来拿这两张钞票的时候。

但是他又不得不请她稍待一下,因为一个职员来交一件商业的文件给他。

“你说贷方已到了五千二百万了么?”

“六千万,先生。”

“那么,记到七千五百万再说吧。”

他又回到男爵夫人这里;这时,他的女婿同一个跑街的谈话中有一个字引起他的注意,他便又匆匆忙忙地跑过去这样说:

“没关系!牌价在五百八十七法郎五十生丁时候,这样每股要少十个苏。”

“啊,先生,”那位跑街谦逊地说,“这要少四十三法郎。”“怎么,四十三法郎?这数额太大了!难道你以为我揩了油?每个人都有一笔帐,我只了解这个!”

最后,为了谈话方便起见,他决定把男爵夫人带到饭厅里去,那里餐具已经摆好了。他并没有受慈善奖券借口的骗,由于他有那些非常忠实的暗探报告他消息,所以他知道她同萨加尔的关系;他很怀疑她此来是有什么重大的利益在促使她。于是他坦白地说:

“好了,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同我谈什么?”

她假装惊讶了一下。她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她只是谢谢他的善行罢了。

“人家不是打发你来同我商量一件事么?”

他显得神经有些过敏,一时之间,他以为她是带了萨加尔的秘密使命来的,也许这个疯子又有些什么新招。

现在他们旁边没有别人了,她带着微笑望他,态度是热烈然而又有些不可捉摸的意味,这种态度要刺激男人还是不行的。

“不,不,我没有什么话要向你说。既然你这么好,我只是有一些事或者要请教你。”

她把身子倾向着他,用她带了手套的细嫩的手去碰他的膝头。她坦白地谈起来了,她谈到她的不幸婚姻,她是同一个外国人结婚的,她的丈夫完全不了解她的天性,也不了解她的需要,于是她不得不求助于赌博以维持她的享受。最后她说她很孤独,在这个交易所的可怕地方,每走错一步都会付出很高的代价,因此她需要有人替她出出主意,指导她。

“但是,”他打断了她的话说,“我相信你是有人的。”

“啊,有人!”她以一种不屑的姿势呻吟似的说,“不,不,我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我想让你,作我的主人,作我的上一帝。真的,作我的朋友,并不浪费你什么,只要你向我说一个字,仅仅一个字,而且很久很久才说一个字。希望你知道,如果你叫我幸福,是会感谢你的,啊,以我整个身心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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