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林夫人现在又是一个人了。哈麦冷在巴黎一直住到十一月上旬,为的是公司增资到一亿五千万的决定章程还需要办一些手续。这一次还是他听了萨加尔的话出面到圣阿纳街公证人勒洛兰那里作了合法的申明,肯定所有的股份全部认足,资本已经收齐;其实这并不是真情。然后他就出发到罗马,他在那里要住上两个月,研究一些大规模的事业;可是这些事业,他并没宣扬,无疑就是把教皇迁到耶路撒冷去的那一个梦。除此而外,他还有更实际的巨大计划,即倚靠全世界基督教徒的照顾,将世界银行变为一个天主教银行,即变成一部足以粉碎和扫荡地球上所有犹太人银行的巨大机器。他从罗马还要回一趟东方,布尔萨到贝鲁特的工程要等他去处理。他离开巴黎时因世界银行的迅速繁荣而感到愉快,他绝对相信它稳固牢靠不可动摇,他只有在內心深处对这过于巨大的成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忧虑。因此,在动身的前夜,在他同他的妹妹的谈话中,对她千叮万嘱,叫她对世界银行过快的扩张要特别注意,叫她到了行情超过二千二百法郎时,便把他们的股票卖掉,因为他个人一向是反对这样继续上涨的,他认为这种上涨是疯狂而且有危险。

嘉乐林夫人已生活在过甚热闹的环境中,因此一到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便觉不安起来。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行情已到了二千二百法郎。她的周围是一片赞叹,这是无限的希望与感谢之声。德若瓦充满了感恩之情,波魏里野母女已把她当作乎辈,当作上帝要复兴她们旧有的房屋才恩赐她们的这个朋友。无论是小人物或大人物,都凑成了一种祝福声的“谐乐”,这其间有:有了嫁妆的女孩子,突然发了财得到退休保障的穷人,渴望着更其富有的无厌之乐的有钱人。在博览会举行以后,沉醉于快乐的巴黎城,威风療凍,这真可说是千载难逢的时刻,是信仰幸福的时刻,是坚信好运永无止境的时刻。一切有价证券全都上涨了,信用最靠不住的股票也有它的轻信之徒;无数不可靠事业的股票充满了市场,使市场麻木不仁;另一面则是王朝的空虚,真正的财源枯竭出现了;它过多的享受,把数十亿金钱拿去用在巨大的皇家工程上,使那些大银行都大发其财!这些银行张开拒台的大口吞尽了各方面的金钱。在这种发疯的状态中,只要裂痕一现,就会全部崩溃。嘉乐林夫人无疑就有这种担忧的预感;世界银行的股票,每有一次新的上涨,她的心就会紧张一下。流言蜚语并没有出现,只有那些始而吃惊而终于制脤了的赌空头的人的轻微颤栗。但她总是感到忧心忡忡,仿怫有什么东西在轰炸这个建筑;但是什么东西昵?说不清楚。虽然极轻微的动摇都预示了灾祸即将到来,但在这日益增长的辉煌胜利之前,她还是不得不等待。

此外,嘉乐林夫人还有另一件烦恼。在儿童习艺所虽,人们终于对维克多感到满意了,他已变得沉默而阴险。她之所以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向萨加尔说,是由于一种奇怪的为难的情感,使她一天一天把它隐瞒下去;她为此事而产生的羞耻,使她感到痛苦。另一方面,在这时期,她从自己腰包里拿出两千袪郎来还了马克辛姆,此人对毕式和梅山还想勒索四千法郎的事颇感兴趣。他觉得这类人诈骗了她的钱,他的父亲会大发雷霆。自那次以后,毕式还来催问,要她付给他所允诺的款子,她都拒绝了。这家伙在用了种种手段以后,终于生起气来;于是,自从萨加尔有了新的地位后,他想来威胁他的那个旧主意死灰复燃了;他原以为萨加尔的社会地位高,怕丑行败露,会任他摆布。因而,有一天,却因为在这件如此乐观的事情上竟弄不到一个钱,他不禁大为生气。他决定直接通知萨加尔,写信告诉他,说他很愿意到办公处来找他,为了审查一下在哈尔卜街那座房子里发现的—些旧单据。他把这房子的门牌号数也说出来了,他对于这段旧历史暗示得那么明显,萨加尔肯定要坐立不安而不得不跑去找他。恰巧这封写到圣拉查尔街来的信落到了嘉乐林夫人的手里,她是认识毕式的字体的。她有些战栗,考虑她是否该到毕式那里去,还清他的钱,使他不再过问此事。随后她想,他写的也许是别的事情;况且这总是了结问题的方式之一,甚至她忧虑之中还觉得有些愉快,因为行将有个人也会因有隐情而为难了。伹是,晚上,萨加尔回来,当他在她面前拆开这一封信时,她却看见他变得很沉重。她相信那必定是一个复杂的金钱问题。不过,在他的确是受到一个意外的打击,他的喉管都紧缩起来,想到自己会堕入这样肮脏的人的手里,觉得下流已极。他定了定神,把信放入口袋,决定去找毕式谈一谈。

一些日子过去了,十一月份下半月的交割期又到了。萨加尔每天早上接待来宾,巨大的洪流冲击着他,使他头暈目眩。最近的牌价已超过二千三百法郎,他为此事而感到满意。可是一方面他也觉察到交易所中已形成一种对抗形势,而这种对抗更因上涨过于猛烈越发变得尖锐;显然有一个空头集团采取了坚定的立场,发动斗争;此时虽还不敢正式露面,但已是一种简单的前哨战。有两次,他认为不得不委托人用虛假帐户买世界锒行的股票,以使上升的牌价不要停止。公司自己买自己的股票,自己赌自己的股票,其结果势必自行消灭,这是规律;世界银行已开始走上了这条路。

一天晚上,为热情所激动了的萨加尔不得不把这事情向嘉乐林夫人说了:

“我想这会热闹起来。啊,你瞧,我们多么顽强,把他们弄得毫无办法……我得悉甘德曼,这是他的战术,他已准备有规律地卖,今天也卖,明天也卖,而且还加码出卖,直到使我们动摇为她以严肃的声音打断他的话说:

“如果他有世界银行的股票,他卖出是有理由的。”

“怎么?他有理由出卖!”

“当然,我的哥哥曾经对你说过,行情升到两千,是绝对疯狂的行情。”

他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破口说:

“那么,你也卖吧!你们自己也大胆地卖吧……是的,你们既然要我失败,那就赌反对我的一方吧!”

她脸色稍微红了一下,因为昨天,她恰恰把他们的股票卖了—千股,这是为了听从她的哥哥的命令,这一卖,她感到轻松,仿佛挽回了一件不诚实的行为。但是既然他不直接问她这件事,她也不向他承认;只是他越说出如下的话,她越感到不自在罢了。

“所以,我肯定昨天就有这样的背叛行为。在市场上来了一大梱股票,行情一定会跌一下的,如果我不下手的话……这件事还不是甘德曼干的。他用的是一套较缓慢的带有长期压力的方法……啊,我的亲爱的,我是很放心的,不过我仍然有些害怕,因为,保障自己的生命倒没有什么,最难的是保障自己的以及别人的金钱。”

的确,萨加尔从这时期起,连女人都停止接近了。他成了他所赚得的百万财富的情人,他虽然胜利,但也不断地遭受攻击。他甚至连到郭马尔丹街小平房里去找桑多尔夫男爵夫人都没有时间了。实际上,她的带火焰般的眼睛原是欺骗,他以种种引诱仍然不能热起来的她那种生理上的冷漠,已使他感到乏昧。同时还发生了一件极不,意的事,这与他使德甘卜尔所遭受到的事竟一模一样:一天晚上,由于女佣人的愚蠢,使他一迸房门的时候,正碰见桑多尔夫男爵夫人在萨巴达尼的怀中。在经过一场疾风暴雨的争吵后,他终于平息下来,因为她向他全部招供了。这件事无非是她简单地出于好奇而已;犯罪当然是犯罪,但并非是一件不可解释清楚的事。这位萨巴达尼,所有的女人都传说着他有某种特殊的现象,女人们在耳边悄悄地说过那现象,所以她抵抗不住要亲自看一看的欲望。萨加尔于是问到她一个下流的问题,她回答说,我的上帝,总之,他也并不怎么了;不起;这时,他原谅了她,但是他以后便很少一个星期去看她一次,并不是他对她怀有旧恨,不过是她使他厌烦罢了。

于是,觉得自己已被他遗弃了的桑多尔夫男爵夫人,重新变得与从前一样无知和怀疑。自从她能使他在卿卿爱爱的时间说出一切话来以后,她赌得几乎很有杷握,她赢了很多钱,当然一半也是靠她的运气。今天,她明显看出他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她甚至怀疑他佘向她撒谎。也许是她的运气变了,也许是他的确乐意要把她抛在错误的道路上去,她有一天竟听了他的话赌输了。她的信心因此动摇起来。如果他都会使她弄错,现在还有谁来指导她呢?不幸的是交易所中敌视世界锒行的风声,起初很轻微,现在是一天一天地增加了。当然这还只是一种流言,人们也得不到精确的证据。银行的牢靠性还没有任何事实使之动摇。不过人们认为必定有点什么事情,果子中已生了虫了。但这仍然不能阻止股票的上涨,可怕的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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