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已经闭幕了,人们站了起来,在金碧辉煌的会议厅中笑着,开着玩笑。博安侯爵讲他在枫丹白露打猎的故事;曾到罗马去过一趟的雨赫,则讲他如何带回教皇的祝福的经过。戈尔转眼不见,跑去赴幽会去了。其他董事们,就是那些配角,在接受萨加尔要他们在下一次股东大会上应采取什么态度的低声的指示。

但是,因沙果子爵对哈麦冷的报告的过分赞誉而起反感的德格勒蒙,顺手抓着经理的手腕,在他耳边上说了这样一句,“喂,法螺不要吹得太厉害吧!”

萨加尔立刻停下,望着他。他想起,他在起初开办银行时,此人因为知道他在商业行为上不大可靠,对他干这一行曾经很迟疑。

“啊,谁喜欢我,谁就踉我走。”他高声回答,意在使众人都能听见。

三天以后,临时股东大会在罗孚大楼的大礼堂举行。对于这样一个辉煌的集会,当然不屑于在布朗时街那间毫无布置的寒酸大厅中举行。人们喜欢在摆设大宴的长廊中举行。这个长廊刚有一个团体举行过宴会,所以还是暖烘烘的,而晚上又还有一个新婚舞会要在这里举行。根据章程,准许参加股东大会的至少要有二十般股权。这一次来了一千二百多个股东,代表四千多表决权。入场的手续,出示股东证,在签到簿上签到……需要大约两小时。兴高采烈的喧嚣声充满了大厅;大厅中是世界银行全体董事和许多高级职员。萨巴达尼在一群人的包围中,用一种懒洋洋的温和声调谈论东方一他的故乡,他讲了很多神异的故事,仿佛那地方只要我们一弯腰就可以拾到银子、金子和宝石。莫让特在今年六月世界银行的股票牌价为一千二百法郎时,他买了五十股,坚信这东西还会上涨,很得意自己有金融上的嗅觉,他张开大嘴听萨巴达尼高谈阔论。至于让图鲁,自从发了财以后,就完全过着一种堕藩的生活;这时,他头也不抬—抬地在那里讪笑,嘴里充满了讽刺的语调,咋天晚上堕落生活的影响还在他的身上发生着作用。当主席团宣布以后,法定的主席哈麦冷主持了大会的开幕仪式,拉维尼叶尔连选连任为财务监察委员。这是他当了董事之后,人们赋予他的超出了他梦想的地位。大家于是请他谈谈本公司到本年十二月底止财政情况的报告。根据公司章程,这是提前估计盈亏的一种决算方式,这决算是即将付诸讨论的。他重新提起四月间曾向常年股东大会提出来的前一会计年度的决算,那个堂皇的决算宣布已获得纯利一千一百五十万;这样,除了百分之五作为股本利息、百分之十酬劳各董事、百分之十作公积金外,还有百分之三十三的红利可分。在洪水一般的数字下,他指出本年度总盈余预计是三千六百万,在他看来这绝不是夸大,而是比最保守的愿望数字还要低。无疑地,他是凭良心作事;人家交给他审查的文件,他都凭良心在加以审查。不过这里不熊详细报告这帐目的内容罢了。再说,股东们也不听他的报告。少数的忠实信徒,莫让特和其他人,还有只能代表一两个选举权的小股东,他们每听到一卞数字便在周围的不停的嘈杂声中饮酒致贺。财务监察委员的监督问题,这是毫无重要性的。只是到了最后哈麦冷站起来的时候,会场才象举行宗教仪式般地沉默下来。在他还没有开口以前,掌声已经爆发了,这是颂扬他的热忱,颂扬他勇敢和顽强的优良品质,他跑到那样遥远的地方去找大桶黄金再把它运来倾注在巴黎!今后他会有日益增长的、甚至会获得辉煌的成功。

刚才拉维尼叶尔报告去年的决算时,大家听得不大清楚;现在哈麦冷重新提出,便使大家喝起彩来。但是,特别激起人们快乐的还得算最近即将到期的决算的估计:联合轮船总公司有几百万,迦密山银矿有几百万,土耳其国家银行又有几百万,加起来数字真没有完,三千六百万是极其容易而且也极其自然就可以弄到手的;这些钱简直可能如瀑布一般哗啦啦地掉下来。而且,未来的事业还可以放开眼界去看。东方铁路总公司出世了:首先是中央干线,最近就要开始工作,其次是各支线,建设亚洲的各种工业网,使人类胜利地回转到他的摇篮,复活一个世界。另一面,哈麦冷顺便提了一两句,那就是在那遥远无人知的地方,还有一件大家避而不谈的事件,那是神秘,是一件足以惊动全世界人民的大厦的冠冕。当哈麦冷为了结束他的报告,解释到他将提交股东大会通过的决议案时,全体一致无异议地赞成:资本増加到一亿五千万,发行十万新股,每股股金定为八百五十法郎,旧的股票一律发给,其应缴未缴的旧股差额则由酬劳金及人们预先算妥的未来决算的盈余中扣出来弥补。象雷鸣般的喝彩声欢迎这个天才的主意。在许多人头之上,人们看见莫让特那双粗大的手,他用尽全力在那里鼓掌。在前排的座次中是本银行的各董事和各职员,他们都狂热起来,萨巴达尼作了这些喝彩者的带头人,他站着,带头喊:“好呀!”“好呀!”一如在戏院里一样。于是,所有决议案,都热烈地通过了。

然而萨加尔却安排了一件当时发生的事件。他当然明白人家在控诉他赌钱,他想把那些表示不信任的股东的最小一点怀疑也去掉,倘若在这大厅中还有这类股东的话。

萨加尔事先授意绐让图鲁,这时他站了起来,用他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主席先生,我相信很多股东都有我同样的意见,想问问明白,公司没有保存自己的一份般票是不是事实?”

事前并没有得悉内情的哈麦冷不免窘困了一下。他掉过头来望着萨加尔;萨加尔在他的位子上,一向人家都看不见他,现在突然站起来,拚命伸直他那矮小的身材,用尖锐的声音回答:

“主席先生,没有,一般也没有。”

许多人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又爆发出许多喝彩声来欢迎萨加尔的回答。实际上他的确在说谎,而实在情况是,既然萨巴达尼和别的假帐户掩护了公司,公司的名下的确是一份股份也没有。这就完满了,人们还拍了一次手;散会时气氛愉快而嘈杂。

过几天,这个会议录在报纸上公布出来了;它在交易所和整个巴黎都产生了一个不寻常的效果。让图鲁替这段时间准备了一种广告上的绝招,可以说是他作广告吹嘘以来喇叭声最为晌亮的一次;在社会上流传着一种玩笑,人们说他把“请买世界银行股票”这几个字用刺青的办法刺在那些可爱女人身上最秘密、最美妙的角落,以便通过这些女人广为传播。此外,他终于干出了他那一手,收买了《金融行情》,它是基础坚固的老报纸,有十二年毫无错误的翔实的历史。收买这个报价钱是很贵的,但是慎重的顾客,畏首畏尾的资产阶级,巨额的、稳健的财产,一切值得尊敬的金钱,都在这一张报纸上被征服了。十五天以后,交易所中世界银行的牌价已到了一千五百法郎了。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更成功地大跳了一步,牌价达到二千。各方面的赞扬更其夸张,这个投机的传染病,每一点钟的病情都有更其恶化的象征。人们于是买呀,买呀,甚至于最稳健的人也坚信涨风还会继续,而且永无止境。这是《一千零一夜》中的神秘的岩洞,自己会打开,里面有数不清的、足以用来满足贪婪的巴黎的金银财宝。几个月以来悄悄做着的幻梦,仿佛在群众的欢欣中实现了:人类的摇篮收复了,滨海的历史古城一一从沙漠中复活了,大马士革,进一步巴格达,更进一步印度和中国,都可以由我们的工程师组成的侵略军开发出来了。征服东亚是拿破仑的指挥刀也没有实现的理想,而现在则以一个金融公司把它实现了;而这个金融公司的武装无非是鹤嘴锄和手推车。人们用几百万金钱就征I服了亚洲,但却可以从那里获致几十、几百亿金钱。妇女十字军尤其有力量,她们在五点钟的私人集会上,在半夜大规模的时髦招待会上,甚至于在餐桌上和在卧室里,都在谈论这件事。她们早就预料到有这类事情了:君士坦丁堡到手了,不久会到手的有布尔萨、安卡拉、阿勒颇;更远一点则会有士麦拿、特拉布松以及、一切世界银行设有分行的城市;最后会有一天,连人们向来不提它名字的圣城也会取到手,正如圣餐派教徒要迸行远征时所作的诺言一样。父亲、丈夫、爱侣,都为妇女们的热忱所强迫,到经纪人那里去作委托交易时,只要重复地背诵这样的话:“上帝要的那一种!“那就是指要买世界银行的股票。除妇女外,就是数目多得可怕的小股东,跟着大军前进的步行的群众,狂热的情绪从客厅到办公室,从资产阶级到工人农民都可以发现;在动辄以百万计的金钱的洪流中,狂热的情绪推动了那些只有一股、三般、四股、顶多十般的可怜的般东,推动了准备退休的看门人,推动了那些外省领退休津贴每天生活预算只有半法郎的人,推动了那些因爱作周济而变为赤贫的乡村教士,推动了一群面色苍白肚中饥饿的有一笔极小的年金收入者;这般人只要交易所一次灾祸,就会象瘟疫一样被人一扫干净,推下万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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