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萨加尔先生!我们还该赌空头么?”萨加尔以为这句话是一个圈套,于是说,“当然罗,夫人。”
随后,因为她焦虑地望着他,目,中露出迟疑的神色,他在赌徒们身上,常常看见这类目光,明白她也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一股热血突然浮土他的脑际,他简直是乐极了。
“啊,萨加尔先生,你不肯告诉我一点什么消息么?”“的确,夫人,毫无疑问,没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他离幵了她,一面这样想:“你,你过去不肯对我好,你倒霉一下,倒使我高兴,或者,下一次,就会使你想和我要好了。”
她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引起他那样的情欲,他很有把握早晚会据有她,在他胜利的时候……?
在他回到交易所广场的时候,远远地就望见甘德曼的影子从维维纳街那边走来,这又使得他心里战栗了一下。虽然因为距离远,看着他觉得他缩小了,但他终于还是他。他那慢吞吞的步伐,端正而缺乏血色的面容,他那种旁若无人、在人群包围中仿佛仍然在自己王国里一样惟我独尊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萨加尔带着恐怖的神情盯着他,想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他看见拿丹松跑过去接近他,便以为一切都完蛋了。但是这位交易所伙计却退了回来,而且态度很狼狈,这使萨加尔恢复了希望。他现在已可以断定这位银行家的神气,和平常日子一模一样。随后,他的心更突—然快乐得跳了起来;甘德曼走进了一家糖果店,替他的小孙女儿们买糖果,这是一种可靠的表示,因为如果此人发现交易所有大变动的话,是绝不会进糖果店的。
一点钟到了,钟声宣布了交易的开始。对交易所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个最凶险的日子,各种证券都罕见地上涨,那种罕见的程度,可以说在人们的记忆中,成了传奇性的故事。开始时,尽管风潮很大,行情还是下跌了一阵。但随后,人们就突如其来的买进,虽然买进还不成趸而是分散,犹如战斗前的前哨火力,可是已足够叫人吃惊了;只是这场作战在人们的猜疑中进行得甚为迟缓。买方越来越多,从各方面,场内场外,都燃起了买进的火焰。人们这时只听见在石柱下边拿丹松的声音和场内马佐、甲各彼、德拉罗克的声音;他们大声叫着愿以各种价钱收买一切证券,这是一种颤动,一种越来越增高的浪潮。在这种无法解释的大转变所造成的混乱中,什么人也不敢冒险。行情只略为升高了一点。于是使萨加尔有机会再委托马西亚转告拿丹松。这时小佛罗里正从他旁边走过,于是他请他递一个纸条给马佐,纸条上写的无非是请马佐买,始终买下去,佛罗里看了纸条,忽然产生了一种信仰,他愿意同他认定的伟人赌一条路,因此他自己也买了一些。正是在这一分钟之内,在两点差一刻的时间内,有如晴天霹雳,惊动了整个交易所:奥国愿把烕尼托割让给皇帝,战争因而宣告结束。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呢?什么人也不知道,这是从每个人,甚至从整条马路上的人的口中同时说出来的。一定是有人把这消息带了来,所有的人都在喧嚣中重述着这条消息;再加上象春潮一样高的说话声,于是喧嚣更其巨大了。在可怕的混乱中,价格开始暴跳式地上涨。在收盘钟未打以前,各种证券都上涨了四五十法郎。这是一种无法说明的难解难分的战斗,也可以说是一种混战,在这场混战中,为了保全老命,士兵与军官都上了战场,他们已成了聋子,成了瞎子,对自己的处境完全没有清楚的意识。他们的额头流了汗,毫不让步的太阳晒着石级,把整个交易所投进火焰中去了。
在结帐时,人们估计了一下这场灾祸,才知道是为数可观。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是受伤的人和摧毁了的东西。莫塞一向是赌空头的,所以就是受害最重者之一。一向赌多头的皮勒罗尔,深深悔恨他自己的弱点,他对于多头感到灰心,这还是唯一的一次。莫让特亏了五万法郎,这是他第一次遭受到的严重损失。桑多尔夫男爵夫人要偿付的差额是那样巨大,据说连德甘卜尔都不肯代她偿付了。人家这时一提到她丈夫的名字她就气极恨极;他在奥国公使馆作参赞,得到电报应该比卢贡还早,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对她说!但是那最高的银行,特别是那犹太人的银行,蒙受了一个重大的损失,这真算獰是一场大屠杀。人们证实甘德曼私人名下就输了八百万。这是令人惊奇的。为什么他也没有得到消息呢?他,交易市场的无可争辩的主宰,大臣们只是他的伙计,许多国家都在他的权威控制之下,他竟没有得到这个消息!这是由于各种特殊情况汇合在一起才造成的这个巨大的意外事变。这是一种出人意料的崩溃,是没有什么理性和逻辑可言的。一伹是,故事传播开了,萨加尔成了伟大的人物。他一耙就耙进了几乎整个赌空头者所输的钱。他个人名下赚了两百万。其余的则进了世界银行的钱柜,或者说,都集中到了各董事的手中。他用了很大努力才说服了嘉乐林夫人,说哈麦冷名下也可以分到一百万,说这是从犹太人手中合法地夺回来的胜利品。雨赫呢,那是直接有助于这笔大生意的人,当然有他的一份,而且是巨大的一份。至于其他的人如德格勒蒙、博安侯爵,那是无须乎恳求也会接受他们的一份的。对于出色的经理,每个人都赞成予以感谢和柷贺。对于萨加尔特别热烈感恩的人还要算佛罗里,他竟贏了一万法郎,这真算得是一笔财产,有了这笔财产,他可以同许许小姐住在功多尔塞街的一个小屋子里了;晚上,可以同古司达,塞第尔、日耳曼妮,格儿小姐一道进上等饭馆吃饭了。对于报馆中的让图鲁,也得给与一种慰劳,因为人们事前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他正生气呢!只有德若瓦一人在那里闷闷不乐,因为他这一次是大为懊丧了,因为那晚他觉得财产已神秘地凭空而来,但真来了却完全无他的份!
萨加尔的首次胜利,似乎便是帝国的繁荣到了顶点的一种表现。他参与了这一朝代的极盛时代,他是这一朝代的光辉的反映之一。他从别人崩溃了的财产之中壮大起来的那天晚上,正是交易所变为堆满废品的死寂场所的时刻。这一天,整个巴黎彩旗飘扬,光彩夺目,仿佛庆祝什么伟大的胜利。杜伊勒里宫中在举行纪念会,街上在狂欢,这都是为了庆祝拿破仑第三;他规在已成了欧洲的主宰,他的地位是那么高,那么伟大,各国的皇帝和国王,在他们的争执中都要选他作仲裁人,愿意把自己的国土交给他,让他来调停他们之间的纠纷。在国会中,固然也有人起来抗议;也有远虑的先知,含,地预言未来可怕的前途:由于法国的容忍,普鲁士强大了,奥地利打败了,意大利忘恩负义了……但嘲笑和怒骂却窒息了这种有深谋远虑的声音。作为世界中心的巴黎,在各大街上,各纪念碑上,都燃起火光,但这是萨多瓦事变后第二天的事,巴黎正等待着黑暗而冰冷的夜的到来呢;那时候,夜将无煤气灯可点,而只看见炮弹的红舌穿过这样黑暗的夜空。
这一天晚上,萨加尔带着胜利者的心情在街上闲逛,他到了功果尔德广场,到了香榭丽榭,走过所有点着灯的人行道。他在涨潮一般的游人的推动下,眼睛被这明如白昼的光照得看不清楚了,他甚至竞以为人们张灯结彩是在庆祝他,难道他不也是一样一个出人意料的胜利者么?难道他不是一个因别人的灾祸而站立起来的人么?在他快乐之中唯一的不快就是卢贡的生气。可恶的卢贡,当他知道交易所的风波是从何而来的时候,便驱逐了雨赫。那么,很明白,并不是这位伟人为表示兄弟之爱而告诉他这则消息了!他应当不理睬这位主宰人物,甚至对这位万能的大臣加以攻击么?突然,在励级评议会的大楼前,在黑喑的天空中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十字,他于是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在他觉得自己的腰杆还十分硬的时候,便开始行动。他为群众的歌声和旗帜的飘扬所沉醉之后,穿过在火光中的巴黎,回到了圣拉查尔街。
两个月以后,正是九月的时光,因战胜了甘德曼而更加大胆的萨加尔,决定使世界银行再往前大跳一步。在四月尾举行的股东大会上,他报告的总帐,说明一八六四年的获利是九百万,其中包括股本增加一倍时,那五万新股每股缴纳的二十法郎的酬劳金在内。公司开办费的损失都已经弥补上,股东们都拿到了他们百分之五的利息,董事们也得到了百分之十的酬劳金,除了百分之十的公积金外,还提了五百万的准备金。其余的一百万,便作为红利发给各股东,每股发十法郎。在一个成立不到两年的公司,这是一个极大的成缋。萨加尔用发了狂热病似的态度来处理一切,他想把农业上的快速耕种法运用到财政的园地里来,他使泥土发热,发高热,他不怕烧焦那些等着收成的粮食。他首先设法使董事会通过,然后又设法使九月十五日举行的临时股东大会通过第二次增资的提案。这一次增资还是把资本增加一倍,即从五千万增加到一亿,共发行十万新股,规定每一旧股便有认购一新股的权利。只是这一次,每股须缴纳六百七十五法郎,即每股酬劳金为一百七十五法郎;这笔酬劳金是拿来作公积金的。不断的成功,顺利的业务,再加上世界银行行将创设的若干伟大事业,这就是用来说明一次又一次的巨额增资是一件合理行为的绝好理由。因为这个公司既然代表了好多人的利益,便必须使它地位重要而且信用稳固。再说,成功是可以立即见效的:好几个月以来,世界锒行的股票在交易所中的价格并没有变动,始终维持在七百五十法郎左右,可是现在才三夭之内,已涨到九百法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