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恨任何人的,但是这个家伙却叫我生气,叫我恶心。不过,倒没有什么,我只好跑到斐多街他那里去。他似乎对这五十法郎很满意。你瞧,可以有十五天他们不来找麻烦了。”

若尔当的脸上显得非常感动,他忍着的泪水已润湿了他的眼眶。

“小乖乖,你竟这样作了,你竟这样作了!”

“是的。因为我不愿意使你痛苦,我!受一点气算不了,什么,只要人家能够让你安静地工作!”

现在她笑了,她叙述她到毕式那里去的情况。这位毕式周围堆满了肮脏的纸头,他接待她的态度是极端野蛮的,他威胁她说,如果不立刻把这笔帐付清—,人家会连一件破衣服都不剩给他们。最奇怪的是她十分快乐,因为她逗得他大发脾气。她否认他这笔债权的合法性。这笔帐,原不过—是三百法郎未偿付的期禀,规在连本带利变成七百三十法郞零十五生丁了,其实这几张期票无非是从什么破布堆中碰运气找出来的,买它时恐怕还不用五个法郎!这一下他几乎气死了。他说他买这张期票恰恰买得很贵,而且,再说,他还损失了不少时间,为了寻找签这些期票的人两年来疲劳奔走,再加上在寻找这个签字人时他所作的侦查工作,难道这一切不应当获得补偿么?让人家抓着的人总是活该!但最后,他照样收了那五十法郎,因为他处世谨慎的学说是永远让歩。

“啊,小乖乖,你真是勇敢!我多么爱你!”若尔当说,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抱吻她,虽然这时编辑室的秘书正打这里经过。随后他降低了声音说:

“你家里还剩多少钱?”

“七法郎。”

“好!”非常幸镉的他又这样说,“我们可以过活两天。我不必要求预支薪水了,再说,要求也一定会碰钉子。我真受够了……明天我要去看看,《费加罗报》会不会用我一篇文章……啊,如果我把我的小说写完,如果这小说还勉强卖得出去……

这一回是玛色儿来拥抱他了。

“是的,你尽管这样去做,一定能行……你同我一块儿回去,是么?这样一定很惬意,我们可以在克里西街转角处买一块咸鱼留着明天吃,我看见有一家的咸鱼非常好。今天晚上我们还有马铃薯烧肉。”

若尔当请了一个同事替他校对稿子,就同他妻子一道走了。

而这时,萨加尔同雨赫也离开了。街上,恰巧有一部马车停在报馆门口。他们看见桑多尔夫男爵夫人从马车里出来,带着微笑和他们打招呼,随后,很轻盈地上楼去了。有时,她是要这样来拜访让图鲁的。被她那对大眼睛迷惑得入了神的萨加尔,这时也正上他的马车。

在楼上经理室内,桑多尔夫男爵夫人甚至于连坐也不愿意坐。她是顺便来拜访的,唯一的用意是问问他是否知道一点什么消息。虽然让图鲁这时已突然发了财,但他在她的眼光中仍然和过去一样,即每天早上以跑街的身份跑到她父亲拉推伊古尔那里,卑躬屈节地拿起交易所的牌价请人定货。她的父亲是一个易怒的暴性子。她忘不了她父亲在一次大亏损以后发怒时一脚把让图鲁踢到门外的样子。现在她把他当作消息的泉源,才同他亲热起来,她打算要他告诉她一切。“喂,没有什么新消息么?”

“的确,没有。我不知道。”

她继续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呢,有意不愿意告诉她任何消息。于是,为了使他说出秘密,她就故意说到这个可怕的战争,说奥、意、普都会卷入漩涡,投机事业会完全垮台,意大利的年金证券可能宣布大跌特跌,其他的有价证券也是一样。她很担心,因为她简直不知道她的活动应当继续到何时为止;在最近这一期的交割期,她已经下了很大一笔赌注。

“你的丈夫难道不告诉你一点消息么?”让图鲁带着开玩笑的态度问,“他在公使馆有很高的地位呢!”

“啊,我的丈夫!”她做了一个表示不屑一谈的姿态叹息着说,“从我的丈夫口中,我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

他越发轻狂起来,把话题一直暗射到她的情人高等检察官德甘卜尔。据人家传说,当她不得不支付赌输的差额时,这位情人总是代她偿付的。

“还有你的许多朋友,有的在宫廷中,有的在法院,难道他们也一点不知道么?”

她装作不懂他的话,眼睛一苴盯着他,带着恳求的态度又说:

“得了,你做做好人吧……你一定知道一些消息的。”当他和他所接触的一切女人,无论是不正派的还是风度优雅的,都闹得很别扭以后,正如他平时大胆吹噓过的一样,他有意在这位夫人身上取得一些代价;她,是这么样一个好赌的女人,同他又是这般亲热……但是,他刚露出一个字,做了第一个动作以后,她立刻就站起来,她是那样的反感,那样的表示轻视,使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同这个挨过她父亲脚踢的人?啊,绝不!她还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做好人?为什么我要做好人呢?”他带着微笑说,态度有些窘。“你对我也不是一个好人呀!”

立刻,她变得认真了,眼睛直直地,并且掉过身子想往外走;于是,为了设法中伤她,他恼恨地补充说:

“你不是刚才在门口碰见萨加尔么?为什么你不问问他呢?既然他对于你是任何事也不拒绝的……”

她突然转回来向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天知道,随你喜欢把它解释成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喂,你也用不着故作神秘,我在他那里看见过你,他的为人我是深知的!”

这下可把她大大地激怒了。尚未消逝的她所属血统的虚荣心,从纷乱的情绪中,从埋葬她并使她逐日下沉的污泥中上升了。不过,她并不发怒,她只用一种干脆而生硬的声音简单明了地说:

“啊,我的亲爱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简直发了疯……不是,我并不是你的萨加尔的情妇,因为我不愿意。”

“好的。夫人,你大大地错了……请你相信我,如果一切还要重新开始的话,你不要忘了这件事情。因为你是一个常常要打听消息的人,你在这位先生的长枕头下面,亳不费力就可得到你的消息。啊,老天!是的,金银宝库不久就可能在那里出现,你只要一伸你那美丽的手指就得了。”

她终于笑了,仿佛她承认了他的胡说八道。当他同她握手的时候,他觉得她的手是冰冷的。真的么?这个嘴唇那么红,红得叫人传说在男女关系上永远不能满足的女人,难道她仅仅满足于服侍那个冷若冰霜、骨瘦如柴的德甘卜尔一个人么?

六月一个月是这样经过的,六月十五日意大利同奥地利宣战。普鲁士方面,釆取了一种闪击式的进军,仅仅两星期就占领了汉诺威,并征服巴登和萨克森两个黑森王国,在和平时期对没有武装的人民作了突如其来的侵略。法国还没有动,消息,通人士在交易所中悄悄地传出消息,说法国和普鲁士之间有秘密的协商;这事是俾斯麦到比亚里茨访问皇帝以后发生的。人们在传说,法国之守中立是会得到报酬的,但大家说得很神秘,I此证券的价值仍然一天一天地在下跌,而且跌势甚为凶猛。当七月四日萨多瓦的消息传出以后,简直是晴天霹崈,一切证券全都崩溃了。人们相信战争还会更剧烈地继续下去,因为奥地利虽然被普鲁士击败,但它在古司多查战役却战胜了意大刺。人们已在传说奥地利决定放弃波希米亚,集中残军。交易所场内喊卖的声音如雨一般地下降,买方一个也没有。

七月四日这一天,萨加尔到报馆很迟,差不多是下午六点了,他还没有看见让图鲁。此人近来情感很激动,常常突然失踪,不到报馆办公,回来的时候则疲惫不堪,眼花缭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酒还是女人,哪一件使他更其受到损害。这时候,报馆中空无一人,只有德若瓦在候见室一张桌子上吃晚饭。萨加尔写了两封信,正打算离开时,雨赫象风暴一样突然来了,他满脸通红,甚至来不及关门就说:“我的好朋友,我的好朋友……”

他喘不过气来,把两只手放在胸膛上继续说:“我从卢贡那里出来……我是跑来的,因为我没有马车……

随后才找到一个车子……卢贡收到了那方面拍来的一个电报,我看见这电报……一段消息,一段消息……”

萨加尔用一种急剧的手势阻止了他的话,他因为看见德若瓦在门口逡来逡去,伸着耳朵在偷听,所以他跑去把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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