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发生了,事情拖延了时间,五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已是九月下句了;萨加尔虽然这样热心,但连续不断的障碍一再出现,使他很不幵心;如果想建立一件正经的、稳定的事业,有一大堆附属问题,也应当首先解决。他的不能忍耐到了这般程度,有一个时候,他竟想解散那个财团,因为他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这念头竟诱惑了他,他想单找阿尔魏多王妃来办这件事。除了照他的计划将来增加资本需要招徕一些小顾客外,创办事业时所需要的数百万钱财,她是有的,为什么她不可以用来做这样伟大的事业呢?他是绝对有信心的,他相信他可以替她的财产找一个存放的好地方,使她能获利十倍,即是说使这一笔穷人的财产获利十倍,然后她还可以更其阔绰地做她的慈善事业。

因此,萨加尔有一天早上就上王妃的楼上去了。他以朋友兼事业家的身份向她说明他所梦想的银行值得成立的理由以及它的组织机构。他说了一切,把哈麦冷的文件夹内的各项计划都陈述了出来,计划在东方创办的一切事业,一件也不遗漏。他甚至让自己那种自我沉醉的性情拼命地暴露;他沉醉于他自己的热心,沉醉于他渴望成功而产生的信念,他甚至把他要在耶路撒冷建立教皇领域的那种疯狂的梦想也说出来了。他说这是天主教的决定性的胜利,教皇要在圣地坐上他的宝座,统治世界。由于成立了一个“圣陵金库”,教皇国度的财政完全可以保证。王妃对宗教有一种热忱的信仰,对于这一伟大的计划,对于这一事业的光荣,也稍微激动了一下;因为这类事业在幻觉上的伟大性,对她说来,是迎合她那种不规则的想象力的。由于有这种想象才使得她滥用无数的金饯去办那种大而无用的奢侈的慈善事业。而这时又正是法兰西皇帝和意大利国王订了一个和约,使得法国的天主教徒受到了迫害而异常忿怒的时候。和约业经规定,在某种保证的条件下,法国应担保撤退它占领罗马的远征军;这样说来岂不是明明把罗马交给意大利了么?我们行将看见教皇被驱逐了,不得不到处乞求人周济,不得不拿着一根乞丐的棍子在各城市流浪……在这种情形下,教皇如果一旦再变为昔日的教皇,变为耶路撒冷的国王,住在那里,有一个银行支持他,而这银行又是全世界的基督教以取得它的股权为荣的!……如果达到这样的结果,那有多么好啊!这件事是那榉的美,连王妃也承认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是值得那生来就有信仰的人热恋的;她觉得这件事一定会成功而且会惊动全世界。她一向重视哈麦冷,现在知道这些计划都出自他的手,更对他有一种崇高的评价。但是她仍然干脆地拒绝加入这事业,她要忠实于她的诺言,把以百万计的财富还给穷人,不必再从这些财富上去谋一生丁利益,愿意这一笔因赌博而来的金钱自行消灭,象一股毒水应当消灭一样。说穷人应当利用投机事业的这种理论绝不能动她的心,甚至还使她生气。不,不!罪恶的泉源要涸竭的,除此而外它就没有别的任务。

萨加尔很窘;他这时只能利用她的同情来获得她允许一件过去请求过而无效的事。自从世界银行可能成立的时候起,他就想,或者至少是嘉乐林夫人替他出了这样的主意,就拿这座大楼来作银行的行址。因为要不是嘉乐林夫人,他的野心倒是更大,想马上弄一座宫殿式的行址。大家后来同意了的计划是,把院子也装上玻璃柜房而作为中央大厅,把整个楼下、马房、车间都改成办公室;在二楼上,他打算把现时的客厅改为会议室,把楼上的餐厅和其他六间房间也作为办公室;除了吃饭时和晚上都在楼上和哈麦冷等人在一起以外,他自己只保留一个睡房和一个起居间。这样便用不着多少开办费就可以把银行成立起来,虽然地方狹窄一点,但也还很庄重。王妃以房东的资格首先是拒绝了,她最恨银钱交易,她的厘顶是永远不肯用来遮盖这样可厌的东西的。但是这一天,她把宗教信仰寄托在这件事业上去了,她感到他的目的的伟大性,她同意了。这是极端的让步,当她后来想到这种地狱似的银行机枸,这种交易所,这种投机买卖的场合,她居然让它在自己楼下设置起来,成为使人破产和死亡的车轮,她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萨加尔在自己的企图失败后一星期,看见他障碍重重的事业,突然在几天之内完全弄妥,他高兴了。德格勒蒙一天早上奐然走来告诉他:财团的成员都约齐,事情可以进行了。这时,他们对于章程草案作了最后一次研究,拟定了一个公司申请立案的呈文。这对于生活已开始陷入困境的哈麦冷兄妹说来,也算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几年以来,他就梦想作一个银行的工程顾问,正如他自己说的一样,他负责把水引到磨房去。但萨加尔的狂热病后来渐渐传染给了他,他也燃烧起同样的热情,同样的不能忍耐。不过嘉乐林夫人倒是相反,最初想到他们行将要干一件美好而有益的事业时,她也很热中,但自从她了解那些做起来所遭到的荆棘与泥坑时;她仿佛很冷淡,仿佛沉溺在梦想中。她那卓越的良知与她公正的性格触觉到各种黑暗而肮脏的东西。尤其是想到她所敬爱的哥哥,她有时不管他的学问如何好仍然带笑地把他叫作“大傻瓜”的哥哥,也不免战栗了。这并不是她对他们的朋友的诚实有丝亳的怀疑,她也看得出他们的朋友对他们兄妹的幸福是那般的忠忱,但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地在动摇,只要走错一步,她就耽心要摔交,要陷落下去。

这一天早上,德格勒蒙走了以后,萨加尔容光焕发地上图样室来了。

“最后终于成功了!”他叫道。

哈麦冷很感动,眼睛都湿润了,跑过来握着他的手,好象要把那手握碎一样。因为嘉乐林夫人仅仅掉过身来望着他,而且面色还有些苍白,他于是接着说:

“喂,怎么样?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一切么?……对于你,这件事难道不使你怏活么?”

她表示了一种善意的微笑说,“不!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可以向你保证。”

随后,当萨加尔向她的哥哥述说那已经确立了的财团的一切详情的时候,她便以一种安详的姿态插嘴说:“一个银行的股票未正式发行以前,几个人就先开一个会,把股票分配完,难道人家允许这样干么?”萨加尔粗暴地作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当然,这是允许的!……难道你相信我们会这样蠢,甘愿冒失败的危险么?我们需要信用坚强的人,能够左右市场的人,这一点还不必说;但是,倘若我们一开始就遭到困难的话……

你瞧,我们始终有五分之四的股票放在可靠的人的手里。公司申请登记的呈文,我们马上可以拿去找公证人签字。”她却敢于反驳他的意见。

“我相信法律的规定是要公司的资本全都认购以后才可以立案的。”

这一次他很惊讶,他正面望着她说:“你看了法律的条款么?”

她稍微红了一下脸,因为他猜中了:昨天,她很不舒服,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于是她就把“公司法”念了一遍;起初她还想撒谎,但后来,她笑着承认了:

“是的,昨天我念了那些条款。念过以后,我就对我自己的诚实和别人的诚实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就象读过医学书以后发现了所有疾病一样。”

萨加尔生气了,因为她这样自己找参考材料来调查,是表示对他的不信任,表示她要以妇女聪明的,穷究一切的服睛去监督他。

“啊!”他对她这种无益的多虑,觉得毫无必要,“你难道以为我们会遵守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律条款!如果那样,我们真是寸步难移了;我们每跨一步就会遇到障碍而停顿。而别人,我们的敌人,他们倒会大踏步地走在我们的前头!……不,不!我不会等到股本完全认足,再说,我也宁愿保存着我们的股票。我会找着我们自己亲信的一个人,替他立一个户头,他就作我们的假股东。”

“这是法律禁止的。”她以她优美而郑重的声音老实不客气地说。

“是的,不错,这是法律禁止的,可是所有的公司都这样做呀!”

“所有的公司都错了,既然这是一件违法行为……》萨加尔突然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说话了;他觉得有转向哈麦冷的必要。哈麦冷这吋候很窘,听着他们说话,自己完全没有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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