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分手了,约好下一天再碰头,而且应当邀哈麦冷工程师参加;这时候德格勒蒙却突然拍了一下额头,现出一种失望的样子说:
“我把戈尔忘了!啊!要真忘了,他不会原谅我的,他应当加入我们的财团……我的小萨加尔,如果你是好孩子,你就立刻到他那里去一下。现在还不到六点,你还可以找卿他……是的,你亲自去,不要明天,今天就去,因为这件事他一定很关心,他对我们会有益处的。”
萨加尔知道幸运的日子是不可多得的,所以他很听话,立刻就开始行动。但是因为离住处只有两三步路,他想步行回去,所以又把马车打发走了;雨好象终于要停止了,他便步行走去,他感到他可能把巴黎重新征服在他的脚下,愉快已极。到了蒙马特街,因为有几滴雨水淋着他,使他不得不走过道。他穿过维尔多过道,汝扶瓦过道,随后到巴诺拉马过道;因为他想缩短路程,—下就走到维维纳街,因而沿着旁边的廊擔下走,他很惊异地看见古司达,塞第尔从一条很小的巷子里出来,连头也不掉一下,一晃就不见了。萨加尔停住脚步,看着那房子,那是一个不易为人发现的带家具的旅馆;这时候一个戴了面网的、有一头金褐色头发的矮小妇人跟着从那旅馆出来了;他已认出来,她的确就是郭南太太,美丽的纸店女老板。哦,原来就在这地方!
当她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情感,领着她仅有一日之爱的情人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她的大孩子般的好丈夫还相信她是为了收帐还在外面奔跑呢!在这一区最美的地带中布置下一个幽会的地方,选择得真是乖觉,只有极偶然的意外才会泄漏这个秘密。萨加尔感到很有趣,微笑起来,非常羡慕古司达:早上,日耳曼妮,格儿小姐,下午,郭南太太;这位青年人,真是一箭双雕!他对那扇门看了两次,目的是想把它认清楚,他也想进里面去一下呢!到了维维纳街,当他正要走进戈尔的商行的时候,他打起寒战来,重新停下脚步。从地下冒出来的清脆的悦耳之音,象神话中仙女们说话的声音一样,把他整个地包围起来;他听出这悦耳之音是黄金发出来的声音,是他今天早上已经听见过的,这一投机商业区中的铃声。这个亲切的声音使他很兴奋,仿佛它证实他已有了一个好预兆。
这时候,戈尔正在他地下的铸金室里;萨加尔以这家人的朋友身份下去和他会面。在这毫无设备永远只有煤气的巨大火光照耀着的地下室里,有两个铸金人在用铲子铲那衬了锌皮的箱子里的东酉;这一天,这箱子里装满了西班牙的金币,他们把那些金币铲出来后便倾倒在那方形大炉上的铸金锅里。这里的热度很高,在这低矮的穹窿下响着洋琴一样的声音,因此在其中说话必须提高声音彼此才能听见。铸成的金条、金砖,放出一种新铸的金属的强烈光彩;这些东西排列在试金师的桌子上,由他来决定它们的成色。从早上起,这里已铸了价值六百多万的东西,但这也不过替戈尔赚上三四百法郎而已;因为在黄金的贩卖中,两方的价钱每每是差得极其微末的,甚至于仅相差千分之一,所以要熔铸了极大量的金子以后,才能谈得上赚钱。在这地下室的深处,金子铿锵作响,象水一样地流动,从早到晚,从春到冬,它来的时候是一些金币,出去的时候,变成了一些金条,金条又去买成金币,金币又再变作金条……永无止境,而唯一的目的,无非使经营这行当的人的手中,能够留下最小一部分金子。
戈尔是一个矮小的人,有栗色的头发,宽大面孔上的胡须中露出一个鹰鼻,一切都暴露出他是一个犹太人。这时金子发出冰雹一般的声音掩盖了萨加尔的谈话;但当戈尔知道了他的来意以后,他却立刻就赞成了。
“好极了,”他喊道。“如辨德格勒蒙已加入了的话,我是很高兴加入的。让你麻烦走这一趟,谢谢你!”
但是,他们只是彼此表示同意罢了,却没有别的话要说,他们还在那里呆了一会。在这由金属发出来的清晰而刺激的声音中,他们感到轻松、愉快;不过他们还是有些发抖,仿佛提琴奏出最高、而又无止境的音节一样,叫他们的肌肉也发生痉挛。
到了外面,是一个五月的清新之夜,虽然天气已经好转了,但萨加尔疲倦已极,还是叫了一部马车回家。这是艰苦的一天,但它的内容是多么丰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