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加尔一爬上那华贵的台阶,便有一个仆人来接待他,领他穿过三个放满珍奇古董的房间,直达到一间小小的吸烟室。德格勒蒙在吸烟室正抽完了一枝雪茄,准备出门。他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他还在努力不叫自己发胖;他身材很高,因头发很讲究所以显得漂亮,只有上唇和下颖有一些胡子,他的一切都是学的杜伊勒里宫的派头。他时常装出和蔼的样子,对自己是绝对信任,有把握会取得胜利。

他立刻跑过来说:

“啊,我亲爱的朋友,你怎么徉了?前些天,我还想起你来……不过,你不是已经成了我的邻居了么?”

萨加尔认为拐弯抹角没有什么用处,而直截了当说到他的拜访的目的时,德格勒蒙静下来了,他不再侃侃而谈了,这种说话方式是要保留在交际场中使用的。萨加尔说到他的重大事业,解释说在成立二千五百万股本的世界银行之前,他想组织一个由锒行家、工业家入伙的朋友财团,这财团可以预先保证发行世界银行股票的成功,必须认购五分之四的股票,即至少四万股。德格勒蒙变得很郑重,昕他说话,看着他,仿佛要搜寻到他脑海的深底,看一看他在这人身上还能够挤出何种好处,何种于己有益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在狂热病发作时是那般地积极,那般地充满了超人的才能的;他开头还有点迟疑,“不,不,我的负担太重了,我不愿意搞什么新的事业了!”但是随后,他又受了诱惑,他提出了一些问题,他想知道这个新的信托银行所预定的计划;这计划,萨加尔很谨慎,仅仅以极端保留的态度说了一点。当他知道别人要创办的第一件事业是什么内容的时候,当他知道别人想把地中海的各运输公司组织成一个财团,以“联合轮船总公司”的牌号出现的时候,他显得很惊讶,他突然让歩了。

“好吧,我同意加入。只是有一个条件……你同你的大臣哥哥的关系怎么样了?”

萨加尔惊讶了一下,坦白地表示了他的苦恼。

“同我哥哥的关系……啊!他干他的事,我干我的事。我的哥哥是没有什么弟兄的情谊的。”

“那么,活该!”德格勒蒙声明说,“如果你哥哥也加入的话,我才愿意同你们在一道……你很了解,我是不愿叫你不愉快的。”

萨加尔因为不能忍耐便发出了一种象是生气的动作来表示反抗。难道我们需要卢贡么?难道这样岂不是自己去找锁链来缚住自己的手脚么?但是,同时,比忿怒更有力的理智却告诉他,至少该保证这一个伟大人物能够保持中立。但是,他却粗暴地拒绝说:

“不,不!他过去对我可以说是太坏了。我绝不会先让歩的。”

“你听我说吧,”德格勒蒙又说,“雨赫五点钟要到我这里来,有一件事情托他办……你这时跑到立法会议去,把雨赫拉到—个角落,然后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他立刻会告诉卢贡的。他会知道卢贡对这件事情是怎么个想法……我们五点钟在这里就可以得到他的回音……喂,你五点钟再来吧!“萨加尔低着头,想了一下说:一”我的上帝,既然你这样坚持……

“啊!绝对要这样!没有卢贡,什么也尔用说;有卢贡,一切都随你的便!”

“好的,我去吧!”

他们亲切地握过手以后,萨加尔准备走了,但德格勒蒙却叫住他说:

“喂,再说一句吧,如果你觉得事情已经稳妥的话,在你回来的时候,你到博安侯爵和塞第尔他们那里去一趟,逋知他们说我已经参加了,请他们也参加……我愿意他们参加。”

萨加尔在门口找到他留下的马车,虽然他只消往下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家,但他仍坐了车子回去。到家以后,他把马车“发走了,预计下午他自己的马车可以修理好。他急冲冲地回屋吃午饭。别人并没有等他吃饭,还是女厨子亲自给了他一块冷肉,他一面骂着车夫就把这肉吞下去了。因为他叫上来的这位车夫报告他,兽医来过了,结果还得叫马再休息三四天。

他满口吃着东西,便谴责车夫太不小心,他用嘉乐林夫人的名义来威胁车夫,说她一定要清查这件事情的。最后,他叫他至少要去找一部出租马车来。这时又下了一阵骤雨,把街都洗刷了,他不得不等了一刻钟的车子。在山洪似的暴雨中他上了马车,告诉车夫:

“到立法会议去!”

他打算在开会以前到达,以便在过道中抓住雨赫静静地同他谈一会。不幸的是这一天会议恐怕有一场剧烈的辩论,左派的立法委员大约要提起那永远不决的墨西哥问题,卢贡无疑地不得不答复。萨加尔走进那宽大的休息室以后,幸好一下就碰见了这位议员。议员带他走进隔壁一间小房间的最里面,他们俩便单独在一起了,因为这时走廊上正发生了极大的骚动。反对派是越来越可怕,灾难的风吹起来了,势头越来越大,可能吹倒一切。忙碌的雨赫开始不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萨加尔向他解释了两次,才说明他要托他办的事。雨赫听后,更其不安:

“啊,我亲爱的朋友!你想一想吧!在这样一个时候向卢贡说话!他一定会叫我滾蛋的。”

随后,他考虑起他个人利益来了。他的存在是完全靠这位伟大人物的,他的正式候选人的地位,他的选举,他的总管一切的奴才地位,他的仰仗主子恩惠获得面包屑为生的事,都要归功于卢贡。两年以来,他在他的职位上全仗外贿,全仗从桌子下拾得的小心的赚项,他在卡尔瓦多斯省的广大地产更其增多了。他想一旦事情失败,也可以退休到那里去管理他的田园。这榉—考虑,他那狡搰的、粗壮的乡下人的面貌喑淡下来了,表明萨加尔请他干预的这件事使他很为难,而且也没有给他时间让他考虑这件事对他个人到底是有利呢还是有害。

“不,不,我不能够!……我已经把你哥哥的意思转达给你了,我不能够再去麻烦他了。见鬼!你稍稍替我想一下,当我们去麻烦他的时候,真的,他也并不太好说话!我不想掏腰包替你还债。”

于是萨加尔明白了,他就一个劲地以投资创办世界银行可以赚得千百万钱财的好处去说服他。他粗枝大叶地,用一种将金钱事务变成诗人童话般的热烈言词去解说他的伟大事业、他的必然而巨大的成功。他说德格勒蒙也热心于这件事,愿意作财团的首脑人物。博安与塞第尔都已经要求加入。说到他,雨赫,不加入是不可能的。这些先生们绝对愿意他能和他们在一起,原因是他在政治上有地位,甚至于他们都希望他能够同意参加银行的常务董事会,因为他的名字就可以代表秩序与信用。

这位议员听见别人允许他做常务董事,于是便正面地看了一下萨加尔说:

“到底你需要我做什么事呢?你要我在卢贡口里得到怎样的答复呢?”

“我的上帝,”萨加尔又说,“我么,我本来可以不管我的哥哥的。但是德格勒蒙一定要我同他和解。他或者有道理……那么,我认为你应当简单地把我的事情告诉这位可怕的人物,如果得不到他给我们的帮助,至少要他不反对我们。”

雨赫把眼睛半闭着,始终决定不下来。

“你瞧,倘若你能够带回来一句好话,只要一句好话,你听见了么?德格勒蒙就可以因此而同意,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就可以把这件事办好!”

“那么,我去试试看!”故意装作乡下人容易让步的样子,议员突然声明,“但是,这是看你的面上,因为,这件事还不大好办呢!不好办!特别是左派在反对他的时候……五点钟再见吧!”“五点钟再见!”

萨加尔还在那里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议会里的斗争的声浪使他担心。他听见反对派的一个大演说家声称他要发表演说了。听见这个消息以后,他一时很想再找到雨赫,问问他是否认为把同卢贡的谈话改在下一天会更妥当一点。随后,他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相信起运气来了,如果他改变他现定的计划,怕会把一切都弄糟的。或者,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中,他的哥哥更容易发出他所期待的那一句好话呢。为了使事情听其自然地发展,他走了,重新上了马车:当他想起德格勒蒙所表示的愿望时,马车已经走上了功果尔德桥。

“车夫,到巴比伦街!”

博安侯爵住在巴比伦街。他住的是一座大楼的几间偏房,是一幢阁楼形的房子,过去是马车夫一流人住的,可是现在人们已杷它改造成相当舒适的近代住宅了。室内布置很华丽,大有时鬆的贵族气味。只是人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女人,据他说,她有病,四肢无力,不能出房门一歩。但是,这房子以及一切家具都是属于她的,他等于在她的带家具的房屋中做一个房客,他仅仅有一些行李罢了。自从他以赌为生以来,就没有置过家产,只有一只可装上一部马车的皮箱。他在交易所中已经赌败过两次,他都干脆拒绝偿付他应偿付的差额金;财产清算员了解他这种情况,就连印花纸头都觉得用不着送给他了。很筒单,人家原谅了他。但当他赚了钱的时候,他却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从此以后,只要他输了,他就不给钱,人家知道他这样,只好忍耐。他有名望,在董事会中他可以作一个装饰品,所以许多新成立的公司要找一个金字招牌的时候,还争着抢他,因此他从来也不失业。在交易所中,靠近胜利圣母街那一方,他也有一把椅子;这—方是比较富有的投机家坐的,他们对于当天的小,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人们尊重博安侯爵,很多地方都请教他。往往他还能够影响市场。总之,他算得是一个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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