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加尔的地产事业最后一次失败以后,他为了避免发生更道还不能够找着机会,找着地方来满足一下自己的欲望么?

有一个过路人撞了他一下,这人甚至不掉过头来向他道一声歉。他认出他就是甘德曼,正在做徤康散歩;他看见他走进一家糖果店,这位黄金大王有时是要在这店里买一盒价值一法郎的糖果给他的孙女儿们的。在这一分钟,在他绕着交易所兜匚子以来,狂热病正在身上发作的这一分钟内,这样地撞他一下,不啻是一种打击;而且是一种使他决定一切的最后推动。他已经看准了阵地,准备进攻了。这是准舞作无情斗争的一种誓言:他绝不离开法国,他要向他的哥哥挑战。他要孤注一掷,作一种极端大胆的斗争;这一斗争,可能把巴黎踏在他的脚底下,可能把他抛进阴沟,摔断腰千。

直到交易所关门以前,萨加尔都以观察家和未来主人翁的态度顽固地站在那里。他望着廊擔下人已空了,台阶上布满了那些因为过于发热以致疲倦了的、慢慢散开的人们。在他的周围,马路上和人行道上的混乱状况,继续形成一种不断的人潮。这是一群永远可以设法利用的群众,是他未来的股东。这般人对于投机事业的侥幸成功,从没有轻易放过而掉头不顾的。他们对于这类事,对于金融的神秘作用,是抱着一种又向往又害怕的情感;所以投机事业能引诱法国的若千头脑,但受引诱得愈多,深入了解投机作用的头脑便愈少。

大的灾祸,只得把蒙梭公园的大厦给了债权人;当他不得不离开这所大厦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想躲到他的儿子马克辛姆的家里去。马克辛姆自从妻子逝世、长眠在隆巴第的小坟场以后,就独自一个人在皇后大道上占据着一座大搂,在那里过着他谨严的自私主义的生活;他吃着死者的财产,样样如意;由于放荡,早年就损坏了他的健康,此时他只过着一种单身汉的生活。他以干脆的语气拒绝招待他父亲住在他的家里,他以微笑而老练的态度解释说,这样做可以使他们俩更能协调地生活下去。

于是萨加尔只得另外去找一个居住的地方。他本来要到巴喜区去祖一个小住宅,一种专门给退休商人居住的资产阶级的隐居所;但他却想起了圣拉查尔街阿尔魏多大搂的楼下和二楼始终还没有人住,门和窗还关闭得紧紧的。阿尔魏多王妃自从丈夫死后,只住着三楼的三个房间;她甚至于让乱草长满了车门,也不曾在门上挂一个出租的牌子。在正面的另一头有一扇小门,可以从一个便梯上到三楼。萨加尔因为和王妃有些商业上的关系,所以去拜访过她好几次;他每次总很诧异她为什么不在这些空房子上想法子得些好处。但她只是摇头,她对于金钱这类事,有她自己的见解。不过,当他向她表示他自己要租这些房子的时候,她却立刻同意了。她只要他一万法郎一年少得可笑的租金,就把这有皇室设备的华丽的二楼和楼下让给他了,当然,本来这房子的租金至少还可能贵一倍的。

人们都记得阿尔魏多亲王所显示过的豪华气概。当他从西班牙来到巴黎的时候,他生活在财富象雨一般地向他洒下来的境况中的;这是他在暴富以后一时疯狂买下的一所大楼而加以修葺的;一方面还准备建筑一所金碧辉煌的大理石的官邸,梦想以此来惊动一下整个社会。这大楼要算是前一世纪的建筑物,是好色的贵族公子为了享乐而建筑在大花园中的別墅之一。但后来部分建筑倒塌,重建时用地十分紧缩,结果当时宽大的大花园,只剩下马房和车间所包围的一个大院子了。新近计划要修建的费主教街,肯定还会把这些马房车间都划过去的。亲王是从一个名叫圣日尔曼小姐的手里买过来的。这位小姐的这份产业,从前还伸展到三兄弟街,即旧时德布街的延长线。此外,这一座大楼目前还保存它在圣拉查尔街那一面的大门,毗邻而居的是同一吋期建筑的波魏里野大楼,目前波魏里野全家还居住在那儿;这家人的家产已日渐衰落,不过他们却还据有那令人羡慕的花园之一部,花园中还有巨大可观的树木;只是在这一区未来的变动中,这些树木也是注定要消失的。

萨加尔虽然在失败的境况中,却还拖带着一串佣人,这是他过去庞大的人员的残余:有一个室内男仆,一个厨房大司务和他的女人,女人是担任洗浆工作的,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她为什么还被保留下来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还有一个车夫和两个养马的仆人。萨加尔以他的两匹马和三部车便塞满了那马房和车间;他又在楼下房内布置了一个佣人们的饭厅。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柜子中并没有储存五百可靠的法郎,但是他过的是一年起码要二三十万法郎的生活。同时,他也还想得出方法单凭他一个人便能使那二搂上的宽大房屋不至于空无一物。这楼上的房屋包括三个小客厅,五间卧房,更不必谈那一间宽大的餐厅,厅里摆着一张可以容纳五十个客人的餐桌。这餐厅在从前有一道门,可以由内梯直通三楼另外一间较小的吃饭间,可是由于最近三楼的这一部分租给了一个同妹妹一起生活的单身汉工程姉哈麦共同使用便梯,萨加尔则独自使用大搂梯。他把蒙梭公园大厦剩下来的一些东西布置了几个房间,其余的就让它空着。这样:

一来,这一排排阴沉而毫无装饰的墙壁也总算有了生气,因为这些墙壁自从亲王死后的第二天,仿佛就被一只固执的手把上面的一切装饰都扯掉了。萨加尔在这里又重新开始做他那伟大的发财梦。

阿尔魏多王妃是巴黎最奇怪的人物之一。十五年前,为了听从母亲一公贝魏尔公爵夫人一正式的命令,甘愿屈服嫁与她所不爱的亲王。在这时期,这位二十岁的青年女子以美丽和贤淑闻名,虽然她对于世俗生活还是热情地留恋,但她是极端信奉宗教而且还有点严肃。人们对亲王传说着的奇怪的历史,估计约值三亿法郎的巨大财富的来源,以及整个可怕的盗劫生活一不是象过去那些高贵的冒险家们用武装力量在森林角落里的盗劫,而是近代化的正式强盗,在交易所的光天花日之下,从那些盲目轻信的穷人口袋中,从破产与死亡中,所进行的盗劫一一她一切都不知道。亲王在西班牙那面,在法国这面,整整二十年,在成为传奇式的大规模的流氓活动中,他分到了最大一部分赃物。不过,他从中获得千百万财富的肮脏与罪恶行为,虽然她并没有疑心到,但自从她同他第一次会见的时候,她对他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的宗教信仰也不能克制的。不久以后,一种暗中的怨恨日益加强,再加上这种奉龠的结婚而又没有生孩子,更添了她一种反感。倘若她做了母亲就好了,她可以爱她的孩子们……她为此事而恨这个男子:既使她在恋爱方面失望,又连做一个母亲的要求也不能满足她啊!人们看见王妃开始一种闻所未闻的奢侈生活,正是这一时期。她欢度各种节日的豪华景象,足够弄瞎巴黎人的眼睛,而她的日常生活,据说,连杜伊勒里皇宫的人都会嫉妒。可是,突然,在亲王被脑充血袭击而死亡后的第二天,圣拉查尔街的大褛一下子便堕入了绝对的沉默,变成了完全的黑夜,没有光亮,没有声响,门窗都关闭起来。大家传说这位王妃,突然把楼下间和二楼的一些房间搬空了,以后自己便以隐居者的身份退居在三楼的三个小房间里;伴她住在一起的,只有她母亲从前的一个贴身女仆,即服侍她长大的老妇人索非。当她重新与世人见面的时候,她只穿一件黑绒布的朴素长袍,一条带花边的头巾包着头发,身材始终矮小肥胖,额头窄小,美丽而圆圆的面庞,紧闭的嘴唇中有着珍珠”般的牙齿;但是面色黄了,面部仿佛在修道院关闭了很久的修道女一样,经常保持沉默,似乎专心致力于完成某一种志愿。这时她刚过三十岁,她从此便只在无数的葸善事业中生活。在巴黎,人们觉得非常惊奇,于是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便传开了。王妃把整个财产,把那连报纸都时有记载的著名的三亿法郎继承了下来。最后那编造成的传说是富有浪漫色彩的。据说,有一天晚上,正当王妃准备上床的时候,在她的房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陌生男子。她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一扇秘密的门进来的。这位男子向她说了些什么话,是世界上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不过,大约是他告诉她这三亿法郎的卑鄙的来源,要求她发誓去补救这种不公正的行为,倘若她想避免更大的灾祸的话……以后,这男子就不见了。五年来她都过着寡居生活,是不是就是在执行那个男子的命令呢?或者是当她手边有了这一笔财富的咮源案卷的时候,由于简单的良心发现才这样做呢?总之,事实是她从此以后,只过着一种竭力牺牲自己与改过自新的生活。这个没有做过爱人,没有做过母亲,一切温情,尤其是对儿女的爱,都没疾施展的女人,在她身上,却产生出一种对穷人、对弱者、对失去财产的人、对痛苦者、对她相信自己执有他们失去的百万财富的人、对她立誓要以雨露一般的施舍、认真把财产还给他们的人的热情。从此以后,坚定不移的思想已占据了她,象一颗不能拔除的钉子已深入了她的脑盖一样。她把自己只当作一个银行家,穷人们在她的银行里存了三亿款项,等到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才提取;她不过是一个会计,一个事务员,她只在数字中生活,在公证人、工人和建筑家包围中生活。在外面,她设置了一个宽大的办公处,处内有二十个职员。至于她的住处,在她的三个小房间内,她只接纳四五个传达她命令的人,她的助手。她在办公处,每天象一个大企业的经理一样,关起门来,远离开一切麻烦的人物,只在她身边泛滥的一大堆文件中生活。她的梦想是替人解脱一切贫困,从生下来就受瘉苦的孩子起,直到不能没有痛苦而死去的老人止。五年之内,她大把地拋掷金钱:她在巴黎附会,魏来特镇建立了圣玛丽托儿所,最小的孩子有白色的摇篮,较大的孩子有蓝色的床,房屋的建设宽大而光亮,托儿所中的孩子已经有三百个。在圣芒德镇,她建立了一个圣约瑟孤儿院,这里有一百个男孩子和一百个女孩子受到各级教育,一如资产阶级家庭所给与他们的孩子们的教育—样;最后她还在沙帝龙镇建立了一个足以容纳五十个男子和五十个妇女的养老院。同时,在巴黎郊区还设立了一所有五十张病床的圣马尔梭医院。这医院的病房最近已开放了。不过,这时候她最欢喜的、最费她心思的事业,还要算她自己想出来的儿童习艺所。这是一种代替刑事感化院的机构。里边有三百个儿童,其中一百五十个是女孩子,一百五十个是男孩子;他们都是从巴黎街头收容来的;他们都是在街头堕落和犯罪的人;现在几种事业,这种种大规模的设备,是一种慈善事业中的疯狂的浪费,五年之内,吞噬了她约一亿款项。如果再这样过几年,她可能要破产;她连目前生活所需要的供给面包牛奶的最小额的年金都没有加以保留。当那位老女佣人索非打破长期的沉默,用粗卤的语言斥责她,预言她将要死在草堆上的时候,她只报以轻轻的微笑,这是她眼前憔悴的嘴唇所能表示的唯一的微笑了,那可以说是一种含了希望的圣灵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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