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天,她竟会让人注意到这个叫嚷得很凶的大个子贝鲁,倒并没有愚蠢得去挨子弹。他巧妙地在后勤部门谋得了一个好位置,不过当他穿着军装,佩戴着羽毛饰和饰带来的时候,依旧高谈阔论,赞扬达摩尔的观点,即有一天要到凡尔赛去抓住所有的阁员、议员和工场主,把他们都枪毙。

“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却要推着别人去呢?”菲利茜问道。

可是达摩尔的回答是:

“住嘴,我尽我的责任。不尽责任的人算他们倒霉!”

四月末的一天上午,有人用一副担架抬着欧仁到了昂维埃日街。他在摩里诺时胸口当中吃了一颗子弹。在往上抬的时候,他在楼梯上就断气了。达摩尔傍晚回来,发现菲利茜默默地呆在儿子的尸体旁边。这个可怕的打击使他倒在地上,她任凭他坐在墙边哭泣,一言不发,因为她没什么可说,若是要说一句话,她就会喊出来:“这是你的错!”她关上了小房间的门,轻手轻脚,怕吓着了路易丝。她还去看了看父亲的哭声是否吵醒了孩子。当他站起身来,他久久地注视着镜子对面的一张欧仁的照片,年轻人穿着国民自卫队的军服。他拿了一枝笔,在照片下面写了“我要为你报仇”,并写了日期,签上名字。这使他感到了一点安慰。第二天,一口蒙着大幅红旗的棺木把尸体运到拉歇兹神甫公墓,后面跟着无数的人,父亲光着头走着,看着使黑木棺材显得更黑的血红的旗帜,他心里充满了凶狠的想法。在昂维埃日街,菲利茜守在路易丝身边。一到傍晚,达摩尔便回到前哨杀宪兵去了。

终于到了五月。凡尔赛军队进入了巴黎。他两天没回家了,和他的营一起撤退,在熊熊大火之中守卫着街垒。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在硝烟中开火,因为这是他的责任。第三天早晨,他又出现在昂维埃日街,衣服成了碎片,象醉汉一样摇摇晃晃、两眼发呆。菲利茜替他脱了衣服,用一条湿毛巾给他洗手,这时一个邻居说公社社员们还守在拉歇兹神甫公墓,凡尔赛军队没法把他们赶出来。

“我到那里去,”他只说了一句。

他重新穿上衣服,拿起他的枪。但是公社的最后一批保卫者不在高地上,不在欧仁长眠的光秃秃的地方。他模模糊糊地希望自己就在儿子的墓穴上被打死。但他甚至走不到那儿了,几发炮弹炸毁了巨大的坟墓。在榆树当中,一些国民自卫队员还躲在阳光下发白的大理石后面,向穿着红色军裤爬上来的士兵们开枪。达摩尔一到刚好被抓住。他的伙伴有37人被枪毙了,他能逃脱这次不经审判的处决真是奇迹。由于他的妻子刚刚为他洗了手,他又没有开枪,人家也许就饶了他。另外他也累得浑身发僵,被这么多的恐怖弄得昏头昏脑,以至再也记不起后来日子里的情况了。这些日子对于他一直是模糊的恶梦:在阴暗的地方呆了不知多少时间,在太阳下没命地走路,在喊叫和鞭打声中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当他摆脱这种稀里糊涂的状态时,他已经在凡尔赛成了犯人。

菲利茜来看他,总是脸色苍白而又平静。当她告诉他路易丝健康好转的时候,他们相对无言,不知说些什么好。她走时为了使他鼓起勇气,又对他说他的案子正在办,他会出狱。他问道:

“那贝鲁呢?”

“哼!”她回答说,“贝鲁太平无事……他在军队进来三天之前就溜了,人家也不会去打扰他。”

一个月之后,达摩尔要到新喀里多尼亚去,他只是被判处流放。他没有任何军衔,若不是他坦然承认从第一天起就开枪的话,军事法庭本来也许会释放他的。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对菲利茜说:

“我会回来的,带着小女儿等我。”

当他头脑迟钝、心情沉重地面对海边空旷的地平线时,在模糊的记忆里达摩尔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句话。他常常吃惊地发现夜已降临。远方有一个久久地发光的斑点。象是一艘船的航迹划破了越来越浓的夜色。他感到自己应该站起来到波浪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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