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努美阿那边,当雅克·达摩尔注视着海边空旷的地平线时,往往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全部经历:被围困时的种种苦难、公社的怒火、然后是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象死了一样被放逐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使他痛断肝肠。这不是一种清楚的幻觉,也不是他乐于进行的动人的回忆,而是一种变得模糊的智慧暗中的深思熟虑,这种思考在遇到某些没有象其余一切那样消逝、而是依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的现象时便会自动出现。

雅克26岁时娶了菲利茜,她是拉维埃特的一个女干酪商的侄女,一个18岁的高大的漂亮姑娘。女干酪商租给他一个房间,他是首饰雕镂工,每天可以挣到12个法郎。菲利茜做过缝纫女工,但是他们马上就有了一个男孩,她就专门抚养孩子和做家务了。欧仁长得很结实。九年以后又生了一个女儿路易丝,她一直很瘦弱,他们花了许多钱请医买药,但是日子过得不坏。达摩尔星期一常常喝酒,不过他很有分寸,如果喝多了就去睡觉,第二天回去工作,自认为是个一无所长的人。欧仁12岁就上了工作台。这个孩子勉强会读写就自己谋生了。菲利茜很能干,是个机灵而谨慎的主妇,当父亲的常说她或许有点“刻薄”,因为她给他们端上来的常常是蔬菜而不是肉,以便存些钱以防万一。那是他们最幸运的时期。他们住在梅尼尔蒙当的昂维埃日街的一套房子里,有三个房间,父母亲一间,欧仁一间,一间作餐室,还放着工作台,此外还有厨房和一个给路易丝用的小房间。房子在一栋小楼里,位于一个院子的深处,不过空气还算新鲜,因为窗户外面是一个拆除建筑物的工地,从早到晚都有一些大车来卸下一堆堆瓦砾和旧木板。

战争爆发时,达摩尔一家在昂维埃日街住了有10年了。菲利茜虽然将近40岁,却依然显得年轻,有点发胖,圆润的肩膀和腰身使她成了本区的美女。相反,雅克却象干枯了一样,八岁的差距也使他与她相比已经显得老了。路易丝摆脱了危险,但总是象她父亲那样柔弱,是个瘦瘦的小姑娘,而19岁的欧仁却象母亲一样身高背阔。他们生活得很融洽,只是有些星期一父子俩要在酒店里多呆一些时间。这时菲利茜就会赌气,为他们吃掉的钱发火。有两三次他们还打了起来,不过都无关大局,这是酒造成的,所以说楼里没有比他们更规矩的家庭了。别人提起来,总是把他们当成好榜样。当普鲁士人向巴黎进军,可怕的失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银行里有1000多法郎的储蓄。对于养大了两个孩子的工人来说,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因此被围困的头几个月并不太艰难。在餐室里工作台都闲着,但是他们还吃着白面包和肉。楼里有个挨饿的穷邻居,是个叫贝鲁的大高个画家,达摩尔同情他,有时甚至发善心请他来吃晚饭,不久这位老兄就早晚都来了。他张开大嘴巴狼吞虎咽,吃掉最好的饭菜,使菲利茜既担心又愤怒,不过他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说话风趣,所以最终还是使她消了气。晚上大家玩牌,一边骂着普鲁士人。贝鲁是爱国主义者,他说应该挖坑道,在乡村挖地道,一直挖到普鲁士人在夏蒂茶和蒙特勒图的炮台下面,把他们都炸飞。接着他又臭骂政府,说那是一群懦夫,为了让亨利五世重新上台,他们要向俾斯麦敞开巴黎的城门。他对这些叛徒的共和国颇为蔑视。哼,共和国!接着他把两肘放在桌上,嘴里叼看短烟斗,向达摩尔解释起他主张的政府来,人人都是兄弟,都有自由,财富属于所有的人,正义和平等从上到下无处不在。

“象九三年一样,”他明确地补充说,其实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达摩尔神情严肃。他也是共和主义者,因为从摇篮里开始,他就听周围的人说共和国有朝一日将会是工人的胜利和全体人民的幸福。不过对于事情发展的方式,他没有确定不变的看法。所以达摩尔注意地听贝鲁讲话,认为他讲的话很有道理,他所说的共和国肯定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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