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
◇1
巴黎人今天表现出对原野的过分热爱。随着巴黎的扩展,树木倒退了,居民们丧失了绿地,于是就一直梦想在某个地方拥有自己的一角田园。
最穷的居民设法在自家的窗户上安置一座花园;这是用一块板托住的几盆花;香豌豆和云豆往上爬,形成一处绿荫,这样人们花很少的钱就把春天留在自己的家里。当人们拥有朝向寥寥无几的花园——没有被拆迁者的铁镐破坏的花园——的窗口时,人们是多么喜悦啊!但是绝大多数人对这种好运气不抱希望。每逢星期天,感到烦闷的居民只得步行几公里路,为的是从巴黎旧城墙的遗址上观赏原野的景色。
◇2
在巴黎旧城墙的遗址上漫步,是工人们和小市民们通常的消闲办法。我觉得它令人感动,因为巴黎人无法更雄辩地证明他们对草木和辽阔天际的狂热的爱。
他们沿着拥挤的街道行走,他们疲惫不堪和大汗淋漓地在他们的脚下掀起的团团尘埃中到达目的地;他们一家家地坐在阳光直射的斜坡的烧焦的草地上,有时坐在一棵被青虫啃咬的病树的细长阴影下。在他们身后,巴黎在七月的酷热的重压下咆哮着;环城火车疯狂地鸣叫,同时,在空地上,一些工厂的混浊气体毒化着空气。在他们面前伸展着军事地带,它无遮无掩,空旷,一片白茫茫的瓦砾,只有相隔很远才有一间木板小酒馆。一些工厂的砖砌的高大烟囱破坏了风景,并且用一缕缕长长的黑烟败坏了它。
但是,有什么关系!在烟囱之外,在被破坏的地面之外,善良的人们发现远处的小丘,形成象台布那么大的绿色斑点的草地,象儿童动物园里皱纸树那样的矮树;他们感到满足,他们感到高兴,他们看着两三里范围内的大自然。男人们脱下了外衣,女人们躺在她们铺开的手帕上;所有的人在那儿一直呆到晚上,吸足了从树林上刮过的风,随后,当他们回到酷热的街道时,他们面无笑容地说:“我们从原野回来。”
我没有见过比环绕巴黎的这第一片地带更丑陋和更阴森的地方。任何大城市都有这样一片废墟地带。随着路面的延伸,在街道的尽头和开始长草的地方之间,有一片被破坏的地带,一片城市新区还没有掩盖其伤痕的被糟踏的大自然。这是成堆瓦砾,两轮载重车倾倒垃圾的沤肥坑,被拆掉一半的篱笆,蔬菜生长在阴沟水里的菜园的四方形土地,一镐就可以凿通的用泥土和木板搭成的摇晃的建筑,巴黎似乎就这样不停地把它的废物抛到它的四周。
人们在那儿找到大城市的所有脏物和全部罪恶。垃圾在阳光下发酵。苦难带来了它的寄生虫。几棵漂亮的树还挺立着,好象被遗忘在这显示出的城市奇怪草图中的平静而有力的神像。
有的角落是尤其令人不安的。我要列举在旺弗的阿尔克厄伊蒙卢吉平原。在那儿从前的采石场洞口大开,把地面弄得乱七八糟;在光秃秃的平原上空,一些绞车,一些巨大的轮子矗立在地平线上,显出绞刑架和断头台的侧影。地面象白垩似的,尘土盖没了青草,在雨水使之变为令人生厌的水潭的山谷中,人们行进在坑坑洼洼的、车辙深陷的道路上。在太阳下山,投下大绞车细长的影子时,我觉得没有见过更荒凉、更凄伤的地方。
在城市的另一面,在北面,也有令人伤感的地方。人口稠密的城镇,蒙乌尔特、拉莎佩尔、拉维埃特在这里呈现出深重的苦难。这不是光秃秃的平原,被破坏的难看的地面;这是人的污物,拥挤的穷得没饭吃的民众。倒塌的破房子排列在街巷的两侧;脏衣服挂在窗户上;穿着破衣褴衫的孩子在泥坑中打滚。巴黎的可怕的门坎,各种污泥堆积在上面,陌生人会颤抖地止步不前。
我回想起年轻时坐公共马车到达巴黎,在那时感到我一生中最大的失望。我那时认为要见到一座座宫殿,而在将近一里地里,沉重的车子行驶在不三不四的建筑物、小酒馆和可疑的房舍之间,路边完全是一个小镇。随